不知不觉间,我的老恩师杨伯杨一山已经去世有二十多个年头了。然而他的威严和音容笑貌常常浮现我的眼前。无数个夜晚,他潜入了我的梦中,在梦中指导我要认真做事,诚实做人。
杨伯走得太仓促了,他是脑溢血突发而匆匆地走了。皮鞋厂的师兄弟,师姐妹全都戴着长孝。
按照当地的习俗,到了第三天,老恩师的葬礼在他的村里举行。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他们全都参加了老恩师的丧葬仪式。单单只有我没有参加。这也成了我二十多年的心病。
我也曾想过,这可能是我长期以来的自卑心在作祟。我无论什么事都不愿出现在人前,特别是人多的地方。遇事我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于是我不断地自责,愧疚。老恩师生前对我和山娃最好。而我又最没良心,令他失望。于他而言斯人长已矣,无知无觉。于我而言,独受煎熬,心中竟有千条毒蛇吞噬着我的灵魂。
我也曾想将此事诉之朋友和亲近的人,可我始终没有勇气。曾几次想动笔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但这种想法只是想法,一直没有实施。一是怕人见笑我自作多情,卖弄风骚,二来文笔生涩,难以为文。
直到入简之后,常见简友无所不写。有的自揭其短,自扬家丑,严格解剖自己,从而改过自新使自己解脱轻松释然。读着他们的文章,我的心境也开扩了,自信了,也有了自我解剖的勇气。我终于拿起笔将自己坦露无遗。
我是1988年进入皮鞋厂的,厂里的师兄弟师姐妹都对我很友善,他们告诉我说杨伯(杨一山,厂里的员工都这样称呼他)是这个厂的创始人,当时已经退居二线了。他知道产品质量是厂子的生命线,因此经常下车间,督查产品质量,发现违反操作规程,或弄虚作假者,无论是谁,他都毫不客气,严肃处理。他这人的心很好,要袜子他会连鞋给你,关心员工的衣食住行,细致周到。
我第一次见到杨伯是在我们宿舍。高大魁梧的身体,慈眉善目而不失威严,戴着一副无色眼镜,他知道我的家境不好而我又身有残疾,对我的照顾特别用心,摸摸我的被褥薄不薄,问我冷不冷,饭一定要吃饱,不能从嘴上抠,委屈了肚子,身体垮了就全完了。
一个宿舍一个小炉子,他一再嘱咐要注意安全,煤气是要人命的,一点也马虎不得,他几乎每天都要细心地检查通气口是否正常。
其实杨伯家境殷实,这么大年纪了完全可以享清福了,没有必要操这份心,劳这份神,吃这份苦了。他当初办厂的动机不是想赚大钱的,他不愁花钱。他是看到身边有许多的小青年无所事事,整天游好闲,有的走上了歪门邪道。他痛心不已,毅然决定老有所为,发挥点余热,为社会做点善举。
他是3513厂的退休工人,有着精熟的制鞋工艺技朮,自筹资金办起了制鞋厂。由于治厂有方,严把技朮关,产品质量有保障,厂子办得风生水起,规模越来越大,由原先的十人左右发展成拥有百十号人的厂子。
杨伯多次重伸的八字方针"疏通渠道,培养人才。"他不单纯地追求经济效益,而把社会效益看得更重。皮鞋厂是按件计酬的。他不断地告诫员:绝不允许为了经济利益而粗制滥造。粗制滥造不仅会毁掉厂子,而且还会毁掉你自己。未来的竟争将会更加激烈,没有过硬的技朮将会被社会所淘汰。我必须向你们的未来负责。
一般的工厂企业都是招收身强体壮的青年人,对于社会上的残疾人,视为累赘和负担往往会拒之门外。而杨伯却有一颗仁慈的心,他把招收残疾人当作一种善举,为社会和许多家庭解决负担。看着一个个残疾人能够自食其力,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有满满的成就感,自豪感。
对我们这些残疾人,他总是给予特殊的关照,免除了学杂费,按排师傅也是专选哪些手艺高,耐性好的老师傅。他随时到车间查看我们的学习情况,有时亲自示范,手把手地教我。看到我有一点进步,他就显得很高兴,不住地鼔励。如果犯了操作规程,他严厉苛刻,决不纵容。
由于学徒期是没有工资的,像我和山娃这样家境贫寒的人,生活费却实是个问题。杨伯安排我和山娃留厂看门,挣点生活费。平曰里安排山娃打扫院子里的卫生。山娃比我还困难,从小失去父母,跟着七十多岁的爷爷相依为命。
皮鞋厂的前身是私营企业,由杨伯坐阵生意红红火火,为了融入更多资金,扩大鞋厂规模,让更多的青年人进就业,为社会培养更多的有一技之长的专业人才,被乡政府接收了。杨伯退居二线,当了技朮顾问。听起来好听,实际上是剥夺了他的权力,从此鞋厂的命运由乡政府安插的厂长来掌控了。杨伯在世之时,狠抓产品质量,鞋厂倒也没啥大风大险。
1997年,杨伯去世,告别了他为之呕心沥血将近二十年的皮鞋厂。不久皮鞋厂就显出了摇摇欲坠之势。因质量问题被返退回厂的情况屡屡发生。活源短缺,厂里三天放短假,五天放长假。有的人看到无有希望,干脆辞职自谋出路。
皮鞋厂就这样苦苦支撑了不到两年就彻底关门倒闭了。一个原本红红火火的皮鞋厂就这样毁在了不负责任的外行领导者手中了。杨伯如果地下有知,当咬牙而切齿。
杨伯生前在这里培养了不少的精英,有些师兄弟从这里走向社会另起炉灶做起了老板,杨伯不但不反感,反而还引以为豪,瞧,我的徒儿多有出息!这也正好符合他的办厂宗旨,为社会输送优秀人才。杨伯如果地下有知,当心有欣慰。
杨伯,我们不会给您丢脸;杨伯,我们不会让您失望;杨伯,愿您在天国里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