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秦墨,下午别忘了,要去医院复诊。”妻子钱真边煎着蛋边提醒着进来盛粥的秦墨。
“嗯,你先去吧。我下午有一节课,可能要晚到一会儿。”
秦墨答应着,盛好了粥,顺便看了下锅里的煎蛋。
不知为什么,瞧着那黄澄澄流出来的液体,他没来由地感到有点反胃。
“我今天不吃蛋了,你自己煎一个吧。”
“怎么了?”钱真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医生说了,要每天吃一个蛋,增加营养的,这样对以后孩子的生长发育都有好处的。”
“不是还没有吗?”秦墨淡淡地回了一句。
“没有才要未雨筹谋啊。不然等有了再补就来不及了。”
钱真是这两年开始对生孩子有了执念的。
一来是她年龄也大了,都三十二了,再不生就真成了高龄产妇了。
二来也是家里人催得紧,各种隐晦的催生。
说他们结婚都五年了,却还没有孩子,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特别是她妈妈,天天在她耳边唠叨,还特别关起门来严肃地问她,夫妻生活是不是不和谐?
她被问得面红耳赤的,只是“挺好的,挺好的。”敷衍了事。
但她内心里却也存了想法。
那之后,她就拉着秦墨去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 正常怎么会生不了孩子呢?
钱真自此后就热衷于各种怀孕秘方。
中医西医,还有什么科学计算法,反正能用的招全都用上了。
可两年下来,还是毫无结果。
这次的医院是她的一个闺蜜介绍的,说是包生孩子,不生不要钱的那种。
钱真当然得试试了。
而秦墨,对她这一切的执着求医行为,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反正要让他配合,他就努力配合了。
虽然有时真的是有点勉强。
特别是当医生过于详细地询问他们夫妻生活的细节时,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在这一点上,他是真的很佩服钱真的勇气。
她说起那些事情,脸不红心不跳,就当在讲述普通的病情一样坦然。
而对于夫妻生活这件事,钱真也是当作治病的一种途径在认真地履行着。
就比如昨天,她就提前来通知他,她的怀孕最佳时间到了,请他晚上安排好事情,专心回家生孩子。
到了床上,她都要掐着点换姿势,以确保怀孕的成功率。
今天,他们就是要到医院去,向医生汇报昨天的房事,以便医生根据情况,再做调整。
这些事,秦墨根本不会和家人朋友去说。
他堂堂一个大学教授,竟然会是个不孕不育患者,还整天看病吃药?
说出去,不笑掉人大牙?
在外界看来,他秦墨一表人才,儒雅斯文,学识渊博,而且家庭幸福。
是的,家庭幸福。大家都这么认为的。
他出身于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著作等身。
他本人也是留学美国,回来后在全国著名高校L大教书育人。
同时还身兼学校的多项研究工作,是L大里最年轻的教授,研究生导师。
而他的妻子钱真,职业是一名会计师。
为人精明能干,是他的校友,学妹。
她的父母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人可说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他们恋爱多年,终成正果。是校友们心中现实版的神仙眷侣。
只是这神仙眷侣的琐碎烦恼,他们夫妻俩谁都不会对外人诉说。
比如,钱真喜食辣,秦墨喜食淡;
钱真爱交友爱热闹,秦墨喜静喜独处;
钱真喜欢看喜剧片,秦墨爱看文艺片;
钱真总是事事规划,秦墨就比较散漫随意。
如此种种,他们早在恋爱时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钱真主动,秦墨被动。
面对钱真的结婚计划,秦墨沉默再沉默。
直到两家家长都看不过去,纷纷来催婚。
秦墨才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以“每个人都要结婚成家,和任何一个人结婚都会有差异存在”来说服自己,同意结婚。
而这时,钱真的订婚仪式都已经筹备妥当。
只等他这个准新郎来闪亮全场,确定他名草有主的新身份。
在订婚仪式后的单身派对上,他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在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下,在酒色朦胧的气氛下,他脱离了平日一本正经的轨道,
不知不觉地随着狂欢的男女在迷幻刺激的音乐声中,放飞了自己。
他尽情地扭着,跳着,全然忘记了他教书育人的“正统”形象,任凭自己在疯狂的狂舞中沉沦。
身边扭过来跳过去的女子换了一轮又一轮,他却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位妖娆的女子贴近他的身体,与他缠绕共舞。
女子的眉眼魅惑,舞姿诱人,每一次的贴身舞动,都是对他的致命诱惑。
生平第一次,他男性的冲动冲破了他的理智。
他一把抓过正对他贴身抚摸的女子的手,一个下腰动作,他扣住女子的头,俯身就吻了下去。
女子“唔。。。”的一声,周围的灯灭了。
他们的吻激烈火热,两人很快缠在了一起,带着挡不住的欲望和渴求。
生平第一次,秦墨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狭小昏暗的洗手间里翻云覆雨,激情难耐。
二、
“秦老师,主任让你去下他办公室。”小王老师走进来通知。
“啊?哦,好,我知道了。”
秦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小王温和地一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秦老师真是个温和的人,他怕是从来不会发脾气吧?他老婆真是哪辈子休来的福气啊?”
办公室新来的小金老师眼露羡慕。
“秦老师和他老婆那是我们学校的模范夫妻。
秦老师更是宠妻狂人呢。只要他老婆让他做的事,他肯定照单全收,一一照办,从来没有个‘不’字的。”
小王与秦墨在一个办公室好几年了,自认为对秦墨俩夫妻还是很了解的。
“我看也是。秦老师对人总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的。
人又长得这么帅。听说那些女学生都抢着上他的课呢。”
小金老师其实也是刚毕业不久的新人,还是个孩子心性的小姑娘,最喜欢八卦学校里的花边新闻了。
“别说女学生了,学校里的女老师也有不少秦老师的粉丝呢。他们经常找各种借口来找秦老师。
不过秦老师这点真是家教好,从来对那些女的没有半句玩笑言语,虽然和蔼,可从不乱来的。”
小王对秦墨这一点很是佩服。同为男人,小王自问没有这个定力。
“他老婆管得很严吗?”小金好奇地问。
“应该是的。每天秦老师都要定时向他老婆汇报行踪的。
他老婆名为关心,实际上就。。。你懂得了。”
小王向她眨了眨眼。
小金了然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也是。如果我有这么帅,又这么优秀的老公,我也会一天二十四小时跟踪的。
毕竟僧多粥少,可不能看丢了呀。”
小金的眼睛掠过秦墨的桌子,不由地心生感叹:
这世上,象秦墨这样完美的男人怕是已经绝种了吧?
如果早生几年就好了。
唉,错过,真是一种扎心的痛啊。
错过,确实痛心。
而秦墨却觉得,比错过更痛心的,是过错。
那夜,他如果不犯那个错,就不会有后来那些痛彻心扉的事了。
所有的错,都由那夜的错开始的。
一步错,步步错,却步步沦陷。
秦墨曾以为,那一夜,只是一个意外。 只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迷失了自己,放纵了自己。
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自那夜后,他却象中了邪似的,每夜做梦都梦见自己与那名女子共赴云雨,颠鸾倒凤。
特别是女子胸前的罂粟花纹身,时时在他眼前闪现。
他很惶惑,也很害怕。
他日日压抑着自己,那个梦却越来越逼真。
而更可怕的是,他对钱真,却再没有了亲近的兴趣。
他这是怎么了?
为了解开他的迷团,更为了掐灭他那荒诞的念头,他又一次来到了那天的酒吧。
当然不会让他遇到了。
茫茫人海,人来人往,谁又会夜夜在此等候着他呢?
他笑自己傻,更笑自己的荒唐。
为了一个一夜情的女子,竟然走火入魔到这种程度。
看来,还是他太单纯了。
象这种会与陌生人一夜激情,毫无顾忌的女人,又会是什么好女人呢?
他决定忘掉这段不光彩的经历,重新做回那个正常的,冷静自持的秦墨。
可是,他又错了。
“小秦,来找我啊?”一声洪亮的声音从秦墨身后传来。
秦墨回过头去,系主任吕铭正大步向他走来。
“吕主任,小王说您找我?”秦墨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是啊。进来说。”
吕铭拍了下他的肩,走进了办公室。
“坐吧。”
吕铭向秦墨指了下办公桌前的椅子,自己也坐到了办公桌的另一端。
他戴上老花镜,翻阅着桌上的一堆文件。
“是这样,学校这次和市里电台合作搞一个金融知识的科普活动。
需要我们系里出两位老师到电台做几档节目。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你和张雁比较合适。
你们都有丰富的授课经验,也有社会活动的实践经验。
而且最近你们的课也并不是太多。
所以,小秦,还是要麻烦你多为学校出点力啊。”
吕铭说着,笑咪咪地把一叠资料递给了秦墨。
“我最近手头上还有几个研究生要带,恐怕时间上会有点冲突吧?”
秦墨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不会的。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
白天的节目就由张雁去,她最近白天课少。
而傍晚的节目就由你去录。
这样,你也不会耽误学生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吕铭虽然说得客气,但秦墨知道,这份差使他是推不掉的。
吕铭看着亲切,但却是极有城府的一个人。秦墨当年吃过他的亏。
所以,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事,他一般都不会反对主任的安排。
“那行吧。时间大概是几点?”秦墨问道。
“晚间节目是九点开始的。具体时间安排,到时你和电台的人联系吧。资料上有电话。”
吕铭指了下秦墨手里的资料。
“好,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秦墨站起来告辞。
“小秦,好好干。这次机会很难得,你以后会感激我的。”
吕铭的笑意味深长。
“您忙,我走了。”
秦墨应付地笑了笑,带上门出去了。
吕铭看着门缓缓关上,嘴角浮起一个莫测的笑。
三、
秦墨坐在校园僻静的小花园里,随手翻阅着那本资料。
“金融知识大科普”几个大字让他自嘲地一笑。
这种低端又普通的知识,竟然让他这个每天忙于做课题,搞研究的教授去普及,吕铭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放着系里那么多闲着没事的讲师,副教授这些年轻人不用。
偏让他这个一天三节大课,外加课题研究,还要带研究生等无数事情的大忙人去做什么节目?
还说他最近没事?连晚上的时间都给派进去了,真当他不说话就是好欺负吗?
还说会感激他?
或许吧,这档晚间节目最大的好处可能是,他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用每晚面对生孩子的问题。
想到生孩子,秦墨的头又痛了。
下午还要去医院复诊,接受医生的凌迟。
这日子,会不会过得太窝囊了?
他叹了口气,一松手,手中的资料掉落在了地上。
弯下腰,他无奈地捡着地上散落的纸张。
突然,纸上的几行字印入他的眼帘:
“嘉宾:L大金融系教授(两位) 主播:林峰,郁舒言。”
“郁舒言?!”
秦墨的手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盯着纸上的这个名字。
他蹲下身去,抽出这张纸,贴近了,用力地看着。
好象要把这张纸看出个洞来。
他的手指,轻颤着,抚上了这三个字:郁舒言。
就如同那年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唇瓣。
心悸,还是同样的猛烈。
一如当年他亲吻着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所有。
“舒言,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抱着她火热的身躯,欲罢不能。
“墨,请你记住,每一刻都是永远。所以,我们不会分离。”
她吐气如兰,娇声轻语。
每一刻都是永远?
可他们,却再也没有了永远。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吕铭会这样安排?
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说会感谢他的?
他是想看着他秦墨再次跌倒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吗?
为什么吕铭不放过他?
当年的事,吕铭是学校里唯一的知情人。
如今,他又要利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呢?
会不会是为了那个“千万基金”的实践项目呢?
投资人是看好由秦墨来领导这个项目组的,而学校里却属意于吕铭来把关。
谁是LEADER,这将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秦墨的眼神渐渐坚定。
他慢慢地整理好纸张,重新放进了资料夹里,缓步走出了花园。
等会,他就要去医院。这一次,一定会有收获的。
他和钱真,一定会生一个健康的,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从此后,一家三口,就是一个真正完整的家庭了。
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而他秦墨,早就不是当年心猿意马,意乱情迷的楞头青了。
他要的,是安稳,是平静,更是事业上的突破。
女人?郁舒言?早就不在他的世界中了。
可心,却在他想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如针刺穿皮肤,掠过一丝急速而尖锐的痛。
今天的治疗,秦墨很配合。
钱真有点意外,但也很欣慰。
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秦墨终于能明白她的苦心了。
按照医嘱,晚上是生孩子的最佳时间。
以前,总要钱真三请四催,秦墨才勉强来履行义务,完成任务。
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主动催促钱真快点洗澡,早做准备。
钱真自然高兴,依言照办。
而秦墨的表现也让钱真很是满意。
他终于明白生孩子的重要性了吧?
事毕,钱真偎在秦墨的怀里,笑意满满。
“你早这样不成了?我们说不定早就有孩子了。我想啊,这次一定能成。”
“这次不成,下次也一定能成的。我们俩人身体都没问题,一定可以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秦墨的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坚决。
钱真很意外。
秦墨一直对生孩子的事棱模两可,从来没有过似今天这般的坚定。
他,真的想通了?
“今天谁给你开窍了?你竟然想生孩子了?”
“我想过了,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早点有个自己的孩子,可以早点安心。
这样,我以后就能毫无顾虑地在事业上再冲一把了。”
秦墨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嘛。男人就该以事业为重的。我看你平日吊儿郎当的,还以为你想一辈子就做个小小教授就好了呢。”
钱真真心为秦墨的开窍而开心。
以前,无论她怎么提点他,让他工作上点心,可秦墨总是未置可否,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说多了,还直接甩脸子给她看,与她冷战。
秦墨看着温和,其实脾气很拧。
每次冷战,都是钱真先去求和的。
而他,却从不会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哄她开心。
外人总以为他们家肯定是钱真做主的。
因为她看着就爽利干脆,很有主见的样子。
而秦墨就温文和气,看着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实际上钱真的苦,又怎么会和外人说呢?
说出来只是丢自己的脸,彼增别人的谈资罢了。
秦墨在婚前的那些荒唐事,她是逼着他清理干净了。他们如期结婚了。
可婚后,秦墨的沉默,甚至他的顺从,都让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在这个婚姻里,她看着是强者,其实她才是最卑微的那个人。
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在讨好着他,提防着他,担心着他哪一天就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了。
那样,她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谁爱得多一点,谁就注定要多受苦了。
可她,宁愿日日受苦,也不愿让他离她而去。
四、
秦墨并没有刻意去打听电台的节目会是哪个主播和他搭档。
他觉得,自己有这个定力来面对郁舒言。
他和她,无论过去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他早已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平静和淡然,是他要面对她的正确的态度。
他,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他了。
节目的录制还算顺利,和他搭档的是那位男主播——林峰。
那是个风趣幽默的资深主播。
他常常巧妙地化解秦墨太过于专业,以至于有点枯燥的宣讲,让这档节目真正做到面向普罗大众的通俗易懂。
虽然一开始,钱真对秦墨去电台做节目颇有微词,但她听过一两期节目后,倒也安心了。
两个大男人做节目,应该是不会出“男女”问题的。
她有一次还借口加班晚了,顺路去电台探秦墨的班。其实是借机去宣示她的主权。
她暗中观察了一下。
这档节目的编导以男性居多,唯一一个女的,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着就一身正气,毫无魅力。
钱真这下是彻底放心了。
之后,她就懒得听秦墨的节目。
那些什么金融防骗要素之类浅显的理论,她根本没有兴趣了解。
她还是趁秦墨不在的时间,多多研究生孩子的知识才是正道。
等秦墨有空,才能好好实践呀。
时间在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中悄然流逝,秦墨心里对于郁舒言的这根弦也不再每天紧绷。
去了这么久的电台,他根本没有碰到过她。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档节目中叫郁舒言的主播,根本就是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他笑自己太紧张了。
“哎呀,这么大的雨,秦教授辛苦了。”
秦墨一到电台广播室,导播就对他客气地表示感谢。
“还好,我开车来的,没怎么淋到。”秦墨淡淡一笑。
“是这样,秦教授,今天的节目有点变动,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导播歉意地说。
“是吗?哪里要变动?”
秦墨打开公文包,拿出里面的资料。
“是这样,林老师的车在半道上出了点小事故,他赶不过来了。”导播叹了口气。
“是吗?林老师没事吧?”秦墨有点意外。
“哦,他人没事。就是要等保险公司的人去处理。所以,他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导播解释道。
“那这节目。。。我一个人吗?”秦墨不确定地看了看导播。
“哦,不是。你放心,秦教授,我们台里已经派了另一位主播过来替班了。
只是她的风格和林老师的有点不同,所以等会你们先对对词,磨合一下,您看怎么样?”
既然导播都说得这么客气有礼了,秦墨当然没理由拒绝的。
“没问题的。我可以配合。”秦墨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张导,我来晚了。”
随着一声柔和的女声,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了广播室。
“小郁,来了?辛苦了。”
导播朝来人亲切地一招手。
秦墨抬眼一看,愣住了。
进来的正是他日防夜防,却防不胜防的——郁舒言。
她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那副安然恬淡的样子。
秦墨愣愣地看着她向他缓步走来,可眼中的她却越来越模糊。
他的眼前,闪现出他初见她时的情景。
她披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直发, 笑容如三月的春风般舒适宜人。
见到他,她恬静地一笑:“你好,秦老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她的声音有着职业特有的字正腔圆。听上去甜美宁静,婉转悠扬,让人顿觉身心舒畅。
但秦墨当时并未特别留意她。
说实话,这样的女孩,他见过太多。
学校里环肥燕瘦,风采各异的女生如恒河沙数,他一般都不会太关注。
当时的郁舒言,也只是作为一个实习记者,到学校来采访校园的学生活动。
而秦墨也只是按照吕铭的安排,陪同她去到系里采访相关的老师和同学。
他对她的关注,源于一个偶然。
这个偶然,让他对她再也不能忽视了。
“秦教授,我介绍下,这个就是今天的代班主播,郁舒言,小郁。”
导播的介绍让秦墨回过神来。
他望着她清淡如水的面庞,礼貌地伸出了手:“你好,郁。。主播。”
“你好,秦教授。合作愉快。”
郁舒言轻浅地一笑,松松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她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手。
“小郁,你进去和秦教授对下台本,我先去准备。”
导播走了出去。
“秦教授,我们开始吧。”
郁舒言打开资料,对他莞尔一笑。
“开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秦墨自嘲地一笑。
“每个结束都是新的开始,不是吗?”
她的手指看似无意地轻抚过他的手臂,在他的结婚戒指上顿了顿。
半抬着眼,她看向他,眼中似有若无地流转着未明的意味。
他的心跳了跳,不由自主地抖了下手指。
她的嘴角掠过一丝隐约的妩媚。
移开手,她端庄矜持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主播位上。
第二章
一、
节目结束了。
秦墨潦草地和播音室里的各位告别后,匆匆离去。
他只是向她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再见,而后,落荒而逃。
是的,逃! 再不逃,他怕自己再也回不到家了。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冲进了如注的大雨中。
巨大的雨幕遮挡了前方的路,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他们,为什么会开始呢?他们,根本就不应该开始的。
当秦墨在无意中看到郁舒言胸前的罂粟花纹身时,他彻底惊呆了。
他没有想到,他曾走火入魔般要寻找的那个女子,难道竟会是眼前安静本分,纯净如空谷幽兰的郁舒言?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纹身,张口结舌:“你。。。怎么。。会有这。。。”
郁舒言脸一红,害羞地掩上了被风吹开的披肩。
“只是纹着好玩的。秦老师,你可不要误会我是什么不好的女孩子。”
“没有,不会,怎么会。”
秦墨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心里却存下了一个念头。
他,跟踪了她。
可是,她的生活很规律,无非是电台,宿舍两点一线。
最多偶尔去个超市,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他有点失望,以为自己可能是魔怔了。
郁舒言可能只是刚巧有同样的纹身而已,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也是,看她那么安静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是那个妖娆的女子呢?
他真的是有点想多了。
痛定思痛,他决定彻底将那个一夜情缘的女子给忘掉。
那天,他最后一次来到了那个酒吧。
灯火迷离,酒精迷醉。
秦墨坐在吧台,一个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酒入咽喉,升腾起火烧般热辣的刺激。
喝下最后一杯苦涩的酒,他跌跌撞撞地寻找着回去的路。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
回到过去的秦墨,回到那个沉静自律的秦墨。
他要回去!
大雨滂沱中,秦墨死死地盯着前方模糊的路,一心想要早点回家去。
回家去,钱真在等着他,等着他孕育他们的孩子。
他开得飞快。
车子溅起巨大的水柱,如一个大型的喷泉,瞬间迷失了他回家的路。
“啊!”
一声女人的惊叫声,让秦墨心里一惊。
他猛地踩下了刹车。
不会撞到人了吧?
他急忙走下车来,在雨中寻找着那声惊叫的出处。
人行道上,一个女人打着伞,却浑身湿透地站在雨中。
雨模糊了她的身影,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满怀歉意地跑了过去。
“对不起,我没看见地上的水坑,溅湿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低着头只顾着道歉。
“你是故意的吧?”女子轻轻发声。
“不,绝对不是。”
他抬起头来,一下子愣住了。
他,还是逃不开,躲不了。
郁舒言全身尽湿,单薄的裙子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她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里面的春光若隐若现。
她双眼湿漉漉地瞧着他,眉眼间说不清是挑逗还是哀怨。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秦墨的喉结滚动了下,面无表情地抛出这句话,径自向自己的车子走过去。
他知道,她会上车的。 她在这里,不就是故意等着他吗?
故意让他看到她。看到她的柔弱,也看到她的风情。
就如那天的酒吧里,他也是要准备回去的,回到他过去的生活中去。
可是,她却出现了。
穿着初遇时一模一样的紧身蕾丝小背心和超短热裤,胸前的罂粟花显露着隐约的性感和招摇。
她与醉酒的他迎面相撞,脸上是媚入骨髓的笑意:“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秦墨猝然抬眼,落入眼中的是她清丽无暇的脸。
他瞬间凌乱。
如此纯净的脸,却有那样媚人的眼。
是她,真的是她!
“为什么骗我?”
他抓住她的肩,眼中有火苗在窜动。
“我是为你好,不想你越陷越深。”
她娇媚地笑着,轻抚上他的脸。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底的火苗印出血红的眼。
“那你为什么还来?”
“因为我。。。舍不得你。”
她靠近他的身,脸贴上了他冰凉的脸。
她身体的热迅速传到他的身上,点燃了他心底的火苗。
终成熊熊大火,漫天漫地地席卷了他整个的人生。
他的人生,从此就脱了轨,失了控,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秦墨了。
“地址。”秦墨等郁舒言上了车,目不斜视地问。
“文清路五十二号。”她淡淡地回答。
他不发一言,发动了汽车。
“啊欠。”她打了个喷嚏。
他顺手关上了空调,把一盒纸巾抛给她。
她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关了空调,车子里渐渐变得闷热。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纸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湿哒哒的手臂、头颈、前胸。。。
秦墨忽然就觉得身上燥热难耐。他扯了扯衬衣的领子,暗暗吸了吸气。
可是,空气里却全都是她头发的香气,身体的气味。
他烦闷地一下摇下了窗。
倾盆的雨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心。
“吱。。。”
一声尖利的急刹车声,秦墨喘着气把车停在了路边。
雨,不停地扑打着他,象在拷问他的灵魂。
他颓然地伏在方向盘上,痛苦地捶打着身下的座椅。
郁舒言如一条水蛇般缠上他的身体,在他耳边魅惑轻语:“墨,让我为你解忧。”
二、
郁舒言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褛,静静地伫立在窗前。
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大雨已经渐变为时断时续的零星小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闷热的气息,一如她这些年灰暗颓废的心境。
她本以为,离开他,她还是能重新开始她新的生活。
她离开了这个城市,独自到繁华的大都市谋求更大的发展,也寻觅能够相伴一生,安稳过完下半生的人。
她或许该庆幸,凭着她的美貌和才华,她在大都会里谋得了一席之地,也似乎找到了能共度一生的良人。
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
没有他,她的生活照样欣欣向荣。
可是,又有谁能了解她恬静微笑背后的痛苦和煎熬呢?
白天的她,努力融入新的工作,新的圈子,始终给人知性又大方的好印象。
而到了夜晚,她回到一个人的小屋,她的心情就止不住的低落。
可她却从来不去想他,连闪过的念头都不允许。
她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不仅白天工作,晚上还做兼职。
她在一个酒吧里做DJ到凌晨,挨过漫漫的长夜。
郁舒言的努力,似乎是成功了。
这几年,她的工作渐渐走上了正轨,在那个城市的电台中,她成了小有名气的主播。
而她的勤勉和淡雅的气质,也获得了电台一位帅哥编辑——沙乐的青睐。
他频频向她发出诚意的邀请。
郁舒言懂得那邀请的含义,她也试着去和沙乐约会了几次。
他们象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逛街。。。
在一次气氛很好的晚餐后,郁舒言甚至让沙乐吻了她。
她并不反感,却也并没什么感觉。
而沙乐却把她的淡漠理解成了矜持,自此后就一心认定了和她的恋人关系。
郁舒言其实有很认真地思考过和沙乐的关系。
她觉得沙乐各方面条件都还是不错的。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如果她和沙乐结婚,她相信,沙乐会带给她安稳的生活和平静的幸福。
或许,她真的应该开始她的新生活了。
而她要开始新生活的信心,却在某一天轰然倒塌。
那一天,她去采访一个大学的社团活动,却意外地在另一个会场的门口,看到了秦墨的大幅海报。
照片中的他依然俊逸不凡,只是,眼眸更加的深邃了,神情更加的内敛了。
她如被电击一般痴痴地呆望着他的海报,所有的前尘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淹没了那个淡定端庄的她。
心底有颗小小的火苗在“噼噼啪啪”地炸着小火星。
她想他,她想见他! 就见一面!
或许见过了,她就死心了呢?
抱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舒郁言混在那些听讲座的学生中间,偷偷地坐在会场的角落里等待着他的上台。
那种等待的心情,就如当年她还是一个学生时,等待他的讲课时一样忐忑,一样紧张,却又夹杂着一份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是的,郁舒言当年在学校时就暗恋了秦墨。
当时秦墨已经是学校的明星讲师,他的课可以说是堂堂爆满,座无虚席。
很多女生都是冲着他的颜值和人格魅力去听他的课。
很多象郁舒言这样外系的学生,也都慕名来一睹他的风采。
只是,别的女生,花痴过一阵也就完了,可郁舒言却是从此在心里种下了秦墨的影子,再也忘不掉。
可她却很快得知,秦墨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他的学妹钱真。
郁舒言见过几次钱真,觉得她长得很一般。
而秦墨和她在一起,似乎也并没有特别的恩爱。两人看上去好象并不是太和谐。
郁舒言又悄悄打听了很多秦墨的消息。可这个完美的男人似乎并没有任何可以让她打开的突破口。
他的生活很规律,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对女生更是退避三舍。
没要紧的事,一般都说不了两句话就把你打发了。
这样的男人,要怎样才能打动他的心呢? 郁舒言苦思却不得要领。
而事情的转机却来得那么突然又让人惊喜。
郁舒言大学期间一直有在外面酒吧兼职做DJ。
做DJ时的她和白天清纯的学生模样那是完全不同的。
她化了很浓的妆,穿着很性感暴露的服装,在纸醉金迷的环境里挣得自己的一份学费和生活费。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登台,渲染气氛,妩媚献舞。
在这里的她,是夜的宠儿,也是夜的使者。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天,她会等来她的黑夜王子。
当秦墨在舞池中独自狂舞时,郁舒言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一本正经的秦老师,那个生人勿近的禁欲系男神,竟然是个夜蒲咖?
看他舞动的样子,似乎有着诸多的烦恼和理不清的思绪。
他怎么了?
郁舒言情不自禁地舞向了他。
她借着浓装艳抹的伪装,掩盖着她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她开始大胆地挑逗着他,引诱着他。
他真的被撩动了。
他吻了她,那是她的初吻。
他们在洗手间翻云覆雨,那是她的初夜。
她,死而无憾了。
郁舒言回头望着睡在她床上,安然如婴儿的他,心里一阵柔软。
走过去,她褪下睡褛,躺在他的身边,轻轻抱住了他。
“墨,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除非。。。我死了。”
她抚着他唇边的胡渣,印下了深深的一吻。
闭上眼,她把头窝在他的胸前,安心地睡去。
三、
凌晨时分,雨已经停了。
秦墨看了眼窝在他怀里的郁舒言,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拨开她紧抱的双手。
“要走吗?”
她的声音慵懒而粘腻,就如她并不松开的拥抱。
“恩。”他轻声应着,再次去拨她的手。
“你后悔了?”她微睁开眼。
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一片模糊。
“我们,不要再见了。”他淡淡地说着,一用力,挣开了她的手,翻身下床。
“好啊,我无所谓啊。反正我也要结婚了。”
她轻笑着,拥着被,懒懒地靠在了床头。
秦墨的脚步滞了滞。
“那,祝你幸福。”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脸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是难掩的落寞。
“你不要以为,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其实我是来这里电台做交流活动的,下个月就走了。”
郁舒言平淡地边说边披上睡褛,下了床。
“我并不打算要见你的。只是,今天刚巧碰到你了。”
她走到秦墨的面前,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双手绕上了他的颈。
“或许是老天想让我彻底下决心吧,竟然让我们见面了。
见了你,我才明白,原来你一直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轻柔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离开你的日子,我只是自欺欺人地活着,自以为是地想找到代替你的人。
可是,墨,没有,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替代你。
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忘了自己,象爱你那样的去爱他。
那样的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把自己的一生孤注一掷地投了进去,却从没有后悔。”
是的,她不后悔。
她不后悔当年酒吧里的一夜,也不后悔之后故意让他识破她的真面目。
她就是要让他认识真正的她。
那个白天如天使,夜晚如魔女的她。
只有爱上真正的她,他们的爱才能纯粹而长久。
当年的她私心里是存了和他天长地久的心思,天真地想和他双宿双飞,永远不分离。
可是,钱真找上门来,抛出他们约会的照片,对她说,秦墨这次如果因为你而评不上教授,那他的一生就要全毁了!
“如果你想毁灭他,你尽管和他远走高飞。
可是,我提醒你,只要你敢带他走,我就敢把你们的事发上网络,让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在国内立足!
你很爱他,我也爱他。我爱他到足以毁灭他!
但请你记住,他的毁灭,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的自私!”
钱真的话字字见血,句句如刀,让郁舒言再没有勇气做那个相伴一生的美梦。
她怕了。 她怕毁了他。
她更怕带她远走高飞的他,最终会怨她,恨她,埋怨她毁了他的一生。
一想到他们最终会变成一对怨偶,郁舒言就不寒而栗。
她最终还是逃走了,从他的身边,从她一手造就的爱情堡垒中,仓惶出逃。
“可我后悔了。”
秦墨冷冷地扯开了她的身体,慢慢地扣着衬衫的钮扣。
“我后悔那天酒吧里的冲动,也后悔后来被你迷惑了心智。
我更后悔,今天,一时心软,中了你的美人计。
我最后悔的是,今生认识了你,让我清白的一生染上了黑点。
我恨你,郁舒言。我们,永不相见。”
他终于扣好了他的扣子。
整了整衣领,他面色沉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伸手,推开了她,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出。
郁舒言愣愣地看着关上的门,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泪,却流不出一滴,如堵在胸口的爱怨情愁,阻断了她所有的出路。
让她困在其中,却无力挣脱。
秦墨回到家中,钱真已经睡着了。他拿了换洗的衣服,到浴室洗澡。
关上门,打开淋浴喷头,水汽很快在这个方寸之地弥漫。
他整个人都没入了蒸腾的水雾之中。
很快,水汽模糊了他的身体,却更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心。
他的心在滴血。那一点一滴的红色,渐渐汇聚成一大滩的鲜红。
他看得触目惊心,心底掠过一阵阵钝滞如切肤的痛。
他的心似被一把锋利的刀一片片地剜割着,痛入骨髓,痛不欲生。
他恨她,更恨自己。
说好的冷静自持呢?为什么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节节败退,全面崩溃了呢?
当她如一条毒蛇般缠上他时,他又何尝不是如饿狼般扑向她呢?
秦墨终于悲哀地发现,他抗拒不了她的。
即使多年未见,即使他以为自己心如槁木。
可是只要见到她,他的心就开始狂野地跳动,如一匹饿了几个世纪的恶狼,对着他的猎物,疯狂扑食。
今夜的疯狂,连他自己都后怕。
他抚摸着身上她留下的印记,眼神渐渐迷离。
郁舒言,他终究还是败给了她。
那年的他,也是沉醉在她时而恬静,时而却妖娆的百变魅力中不能自拔。
秦墨本以为象她这样长期混迹酒吧的女子,一定情史丰富,桃花无数。
可是,郁舒言却让他另眼相看。
那一夜的疯狂,之所以让秦墨念念不忘,更是因为她的纯净无染。
他从没想过,能在酒吧和他一夜情的女子,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他们在一起后,他曾问过郁舒言,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自己交给了素不相识的男人?
郁舒言贴着他的身体,脉脉含情。
“因为那是我的梦啊。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秦墨,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献给你,是我的幸福。”
秦墨听了,心里深受震撼,爱她的心不觉又沉溺得更深了。
相处越久,秦墨越发现,自己和郁舒言,竟然有那么多的共同之处。
他们有相同的爱好,相同的品味,更有相似的灵魂。
他们安静的表象下都有一颗丰富而狂野的心。那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心,也是外人无法走近的心。
那样的心,他们只为彼此而跳动。
他们就如这个世界上专为彼此而存在的人,量身定做,独一无二。
四、
自那一夜后,秦墨好几星期都没在电台见到郁舒言。
她如一阵风,来无踪,去无影。
在搅得他心乱如麻后,却挥挥衣袖,作别了他这朵旧时的云彩。
秦墨表面上一如往常,镇定自若,可心里的恨意却在肆意地增长着。
她那样撩了他,就潇洒离去了吗?连一句“再见”都不留下。
女人,终究是最狠心无情的了。
那天,他下了节目,忍不住向林峰问了一句:“林老师,你每天上夜班也很辛苦吧?你们不换班吗?”
“秦教授,谢谢你关心了。我们台里也是为了照顾女同志,所以,晚班一般都是我们男同志上。
上次小郁替了我一个班,刚好那天下大雨,她还病了很久呢。”
林峰无意中说出郁舒言的近况。
“郁。。主播病了?”秦墨的眼中显出急切。
林峰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咳,那天的雨是挺大的,我当时也是大意,应该顺路送送她的。”秦墨眼神闪烁地解释着。
“秦教授不用担心,她现在已经上班了,没事的。”
林峰为秦墨的同事情感动,安慰地拍了拍秦墨的肩。
“那就好,那就好。”秦墨勉强笑了笑。
林峰有事先走了,临走拜托秦墨等会关上广播室的门。
秦墨答应着,心神恍惚地整着桌上的资料。
他丝毫没有察觉,广播室的门被推开,又关上了。
直到一个人影挡住他的光线,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郁舒言穿着一件露肩的淡蓝色裙子,素白着一张脸,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
秦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瞪着她,眼中爱恨交织,天人交战。
终于,他霍地站了起来,大步向门口走去。
郁舒言从后面急步上前,死死地抱住了他。
他的心里如一匹野马在奔腾,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滴滴的汗珠来。
“不要推开我,就一夜,好不好?
过了今天,我就走了。我再不来打扰你,我乖乖回去结婚。
我们,再不相见。”她粘在他身后,软声请求。
“你回去结婚?你倒想好了后路,那我呢,我怎么办?”秦墨的声音冷到结冰。
“你,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秦教授啊,继续做你的居家好老公,继续。。。”
她还未继续下去,他猛地转过身来,狠狠地抓住她的肩,双目如赤,青筋爆起,咬牙切齿。
“继续?你以为我还能继续吗?我的人生到了你这里,就是一个休止符,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他的怒气突然爆发:“你瞧瞧你,脸如菜色,身无二两肉,风一吹就要倒了,你还想着那些肮脏的事?
你是疯了吗?你就这么缺男人吗?一天没男人就受不了了?你会不会太贱了点?”
他一下扣住了她的下巴,手指不受控制地越捏越紧,指甲都掐进了她的肉里。
她一阵钻心的痛,可却“吃吃”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是这么贱,这么浪的了。你不就喜欢这样的我吗?
怎么?看我今天没化妆,觉得扫兴了?
没关系呀,我可以马上去打扮的,我保证扮得美美的,让你尽兴。”
“好,尽兴是吗?现在就让你尽兴。”
秦墨捏紧了她的下巴,一下把她推到了广播台上。
台子卡着她的腰,他强硬地按紧了她的身体,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他的吻激烈而血腥,他的动作粗暴而冷酷,带着发泄不出的痛意和孤注一掷绝望。
郁舒言的内心是痛的,却又从这痛中生出一丝甜来。
如果就这样死在他怀里,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吧?
他们在爱与痛的炼狱里苦苦挣扎,在灵与肉的纠缠中浑然忘我。
仿佛天地万物都化为了乌有,只有他们两个人遗世独立在这个世上,紧紧相连。
“你们,太不要脸了!都去死吧!”
广播室的门“呯”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纠缠中的两个人却只是茫然地望着门外的人,惊诧得忘记了掩盖他们亲密的姿态。
“秦墨,你对得起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钱真铁青着脸,面容狰狞。
“钱真?”
秦墨瞬间清醒。
“啪”,钱真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了郁舒言的脸上。
“贱人,竟然还不死心?不知羞耻!”
她愤恨的眼神直射郁舒言裸露的雪白肌肤上。
郁舒言慌忙拉上裙子。
“钱真,我们回家说吧。”
秦墨试图来拉走钱真。
“回家?你以为你还有家吗?今天不做了这个小贱人,我的家永远不会安宁!”
钱真肝胆俱裂般吼出这句话,突然就从身后抽出一把尖刀,没头没脑地就向郁舒言刺去。 “啊!”郁舒言惊叫着,慌乱地躲闪。
“钱真,你冷静点,别这样!”
秦墨的心“突”地一跳,本能地伸手去夺钱真的刀。
“冷静?我杀了这个贱人才能冷静!你给我滚开!”
钱真握着刀四处乱刺。
秦墨追着她的刀,竭力阻止。 两人扭作一团。
郁舒言吓得脸色惨白,只会缩在一旁瑟瑟地发着抖。
“我要杀了她!
吕主任和我说要多关心你,我还以为他在说笑呢。
那天你晚回来,衣服上竟然有女人的口红印!
原来,是这个妖精回来了呀。
秦墨,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又和她搞在了一起!
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连个妖精也抵抗不了,我白给你生孩子了!”钱真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孩子?”秦墨愣了下。
“是啊,孩子。我们有孩子了!只有杀了她,我们一家才能过幸福的日子。
郁舒言,你这妖精,去死吧!”
钱真趁着秦墨愣神的工夫,猛地向郁舒言扑去。
“好,我成全你们,我死,我自己死!可以了吗?”
郁舒言的脸上显出一抹奇异的笑。
她一下抓住了钱真拿刀的手,直往自己的心口处刺去。
“不,不要!”
秦墨心下大骇,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撞开了郁舒言的身体。
钱真的手收不住,一刀刺进了秦墨的肚子里。
秦墨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也染红了钱真的双手。
“秦墨?为什么是你?”
钱真骇然失色,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她木然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秦墨,再也动弹不了。
“墨,墨。。。我的墨。。。”
郁舒言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切,失魂落魄地扑进了秦墨的怀里。
“答应我,离开这里。。。结婚去吧。。。
我。。。希望。。。你。。。幸福。。。”
秦墨颤抖着手,抚上她的脸。
“不,墨,我不会离开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说着,摸索到地上的那把刀,对他嫣然一笑。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一使劲,刀刺入她的胸口,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舒言。。。你怎么。。。这么傻啊?”
秦墨痛惜地抱紧了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却现出迷离的笑容。
“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吗?太好了。舒言,太好了。”
他颤颤地接过她的刀,微笑着,往自己的胸前刺去。
“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挣扎着,吻上她的唇。
她虚弱地笑着,脸上一片安然。
钱真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没有输,输的是他们!
秦墨最终还是给她留下了她最想要的,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她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 傲然离去。
广播室又恢复了安静。
秦墨和郁舒言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却再无声息。
他们相拥的身体上血红一片,如一朵朵妖娆的罂粟花,开出最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