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篇同学写的"对死亡的记忆、思考及生的动力"一文,感触颇深!
懵懂无知的童年对死亡是毫不知情的。七岁的我刚从父亲工作的地方转到益阳,这一年第一次接触到的死亡竟来自于自己的亲哥哥。
母亲共生育了四个,姐姐托付给外公外婆,妹妹托付给大伯父家,哥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母亲怀我时有先兆流产,流血持续了六个月,差点就没有我的存在了,这点特别感谢父母在那种环境下依然没有放弃我,我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哥哥比我大三岁,母亲怀他时出过一次风疹,那时候的人对优生优育毫无概念,哥生下来就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三指"。因身体原因一直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玩耍和上学。父亲是地质勘探队的,常年带队野外生活,母亲一直随队,干的是挑着百把斤的担子上下山。父母把哥哥和我带在身边,可见当时的生活有多么艰难,但他们留给我的永远是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父母经常早出晚归,哥哥自然得带着我。小时候的我特别爱哭,稍不如意就哭,虽说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但还是因看管不力被父亲揍。记得有一次过年,姐姐寄过来两个气球。那个时候的山村物质都极其贫乏,气球更是稀有之物,山里娃眼中的羡慕眼神更是让我俩得意!哥哥拿起气球使劲吹,没几下就爆了,自然打起我的气球主意,我坚决不给,自己小心翼翼地吹起来一点点,就不吹大,哥在旁边急得围着我转,好说歹说地我就不给,最后实在熬不过他软磨硬泡的,给他玩,结果没两下他就给吹爆了,我哭着跑到父母前告状,他自然挨了打。每天中午饭哥哥做给我吃,一个鸡蛋每人一半,鸡蛋必须分均匀,什么东西都得分好,谁也不让谁!幼年的我很勤快,经常帮忙洗菜,烧火做饭,曾经为了洗菜掉进很深的井里面被人捞起来,看到哥哥在旁吓得发抖,很是愧疚责备自己的不小心。我很顽皮,经常跟着山里的孩子满山遍野地跑,哥哥不能跑气得直跺脚,每当看到他的脸变紫了,立即跑回到他身边,乖乖地站着摇着他的手,安抚讨好。他的病不能生气不能激烈运动,幼小的我生怕他发病。哥从小药不离身,更是医院的常客。山里的孩子比较野,因着他的病经常受欺负,我就像一头暴怒的小野兽,随时攻击,保护着他,也不管打不打得过,常常被人揍得鼻青眼肿。每当这时,哥哥摸着我的伤默默流泪,我会伸出小手给他擦干泪,告诉他一点都不痛,现在还非常舒服!他只会紧紧抓住我,什么都不说。
七六年父母带哥哥去上海检查,决定给他做手术。离开家的前一天,哥哥跟我说,等他回来就是正常人了!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那种对健康的渴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直到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哥哥一共在上海呆了半年,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我乐得蹦起来,开始扳着手指算他回家的日子!那一天终于到了,怀着激动的心情终于看到半年未见的亲人,这也是我和哥分别最长的一段时间。亲朋好友都拉着他寒暄,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他多说话。夜晚终于降临,我依旧爬上哥哥的床,好奇地看他的伤口,刀口有近二十厘米长,狰狞的样子看得我心一阵发紧。麻着胆子想摸摸,但不敢接触,怕他痛。哥哥拿着我的手覆在疤痕上,轻轻地说:"一点都不痛,很舒服!刚做完手术时身上插了很多管子,那时候有一点点痛。现在我好了,爸爸妈妈就不用担心。今后换我来保护你!"爱哭的我顿时泪奔。"哥哥现在可以陪我跑步吗?""当然可以!"哥哥可以陪我爬树吗?"当然可以!""哥哥可以陪我一起上学吗?""当然可以!"哥哥可以……"那个晚上我也不知道哥哥回答了多少可以,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
次日,家人带着他继续走亲访友,依旧很晚才休息。我看到他很疲惫的样子便没再缠着。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扒在哥的床边,他微眯着眼说:"我有些累,想睡觉。"我连忙走开,让他再躺躺。直到家人做好早饭让我叫哥起床。我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只见他满脸是汗,呼吸急促,拉着我手说"妹儿,我不舒服。"这是我听到的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吓得哇哇大哭,叫上家人,立即送往医院,却没有挽回他的性命!遗体放在床上,我摸着哥哥的手觉得有些凉,赶紧放怀里暖着,觉得热一点了就放下来。那个时候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觉得哥哥只是睡着了,不能让他冷,否则又会发病的。自己在外玩一会儿,回来摸摸哥的手又凉了,马上又捂着。反复几次后,发现哥的手怎么也捂不热了,肢体越来越僵硬,那种透骨的冷侵入我的心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我的每个神经末梢,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使我窒息,呆滞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家人发现我,使劲摇晃按人中,缓缓醒来才知道哭,这是我有生之年哭得最歇斯底里的一次!
痛定思痛,心脏手术病人术后一定要好好休息,绝不能劳累,这也是无知导致的惨剧!哥回家第二天离去,留下的是全家人的悲痛还有那一张张欠条。巨大的经济压力使父亲在三个月时间里头发变白,幼小的我一夕之间长大。为了能上学开始做零工,刮筷子,拨花生,糊纸盒,装蜡笔……86年,整整十年,家里的外债和内债全部还清。我曾经问父亲"爸,人财两空,你后悔吗?"他回答:"就是再次选择还是会这么做!"这就是伟大的父母!我拉着父亲的手:"你有我,还有我们!"那一刻,我感到天上的哥哥看到了,他笑了!
成年后,每当看到气球就想到,如果哥在,我会用五彩的气球汇成一道彩虹,看到哥从那头缓缓向我走来;我更会带他吃遍天下美食,只要他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很喜欢这句"死亡是一次没有归期的旅行",未来我也会踏上这条道,希望那时我还能遇到他,可以结伴同行,让我们下辈子能走得更远……欣赏同学写的这段话:"如果我死了,我的死会杀死我的母亲,因为我是她生命的延续,我将已带走她活着的希望。我的死却不会杀死我的儿女,他们将悲痛欲绝却会坚强地延续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