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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谈一谈安妮宝贝。年轻时读过她的一些小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总是对多愁善感的爱情故事着迷。安妮可能是影响我最多的女作家,我想不起来第二个女作家,不是张爱玲,当然也并非三毛,毕竟我读过的女作家不是很多。
见过安妮的照片,她是唯一让人将形象代入她笔下的人物而不觉突兀的作家,倒不是说长相有多美——嗯,还是很美的——但她身上有一种气质,空灵,迷惘。白色棉布长裙,光脚穿一双球鞋,很长时间,一想到文艺女生,我脑海中涌起的就是这幅形象。
我对安妮的阅读,止于《莲花》。我认为那是她的一个巅峰,以后我逢人便推荐《莲花》,同时会说的一句话是,其他的就算了。我年龄渐长,也到了“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时候了,虽然之间,去看了话剧“七月与安生”,也喜欢了那个叫江一燕的女子。但是始终没有重拾阅读安妮的念头,实际上,06年出版《莲花》之后,安妮沉寂了很久,正如我预见的那样,安妮也遇到了瓶颈,莲花成为令她自己仰而观止的一部作品。其实蛮欣赏金庸先生,在无法突破自身的情况下急流勇退,而不是一再重复,那样总有一天会被人厌弃。小罗伊琼斯曾是世界拳坛无可争议的王者,如果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那么人们讨论史上最好的拳手时,恐怕很难在阿里、梅威瑟和他之间做出抉择,然而他在退役后耐不住寂寞一再复出,于是留在观众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不是他潇洒的背负双手戏耍对手,而是一张被二流拳手揍得鼻青脸肿的脸。看不得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所以安妮无疑是聪明的女子。
直到11年,安妮借《春宴》重出江湖,我们发现,她改换了笔名,庆山。比起原来的名字,这个笔名显然更不俗一些,也许她想告别之前的自己,就像科比将球衣号码从8号换成24号,有时候,人需要一种仪式来确认自己。
但很可惜,《春宴》读了两次都没读下去,她不再满足于讲故事,情节被弱化,文字是自我呓语般的描述,也许是阅读习惯还停留在原地,对于这样的画风突变,我没有适应过来,愕然,不解,然后无可奈何地放弃。最强烈的感受是:安妮江郎才尽了。我又想起了罗伊琼斯,就这样吧。
闲暇时,我经常去一家茶吧,那家茶吧里有安妮的小说,二三事,眠空。因了春宴的糟糕观感,我基本对其视而不见。今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架子上看到了她的新书,《得未曾有》。鬼使神差的,信手拿起翻了翻,这一拿起,便再也放不下。
你们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仿佛和自己的前任再次相遇,却发现对方变成了一个更好,更成熟的人。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太不求长进,即使对方没变,你已经变了,还是那句话说的好,人生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我与安妮,不,庆山,终于在她的书中久别重逢。
最后郑重推荐她的一本书,眠空。不算新,已出版三年。我陆续读了一个月,仍未读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没有连贯的情节,但仅仅看着那些文字,便是美好的享受,若你想一个下午读完,我劝你别。这是一本需要慢慢品味的书,像一壶好茶,读得越慢,越能体会它的好。
试着摘录文中的一些句子: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你,那么即便与你待在房间里,也会如同在通往世界的道路上旅行。
他在诗中提及,旧日与友人在树下相聚,饮酒,吹箫,穿白衣的少年后来亡故。月光下白色花树和衣衫,何种盛景美况已无法得知,很多年之后,他在遥远异乡的巷子里走过,酒馆灯笼未熄灭。他成了另一个时代里的人,不写诗,易喝醉,只远行。
师父说香枝燃烧成一截灰,只为了拥有一段过程散发出自己的香味。
人应该得到美好的事物,但不应由它来决定悲喜得失。花丛中经过,一身落英缤纷,双手空空。这当下的碰触即刻便是意义所在。
不必要求过高。只要保持能够以一种方式展现独特的自己。一个作者在他所置身的时代,务必要接受考验。且只管写下去,让愿意读之的人群读到它。除此之外无他。
……
这些充满禅意的文字,书中俯拾皆是,即便不是字字珠玑,也足以让庆山和同时代的女作家拉开距离,她不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最好,但是我心中极独特和不可取代的一位。
未来,愿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