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小区里,有一位老爷爷,听大家说年近90了,每天看他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带着一只吉娃娃下楼散步,狗和人都走得很慢。每一次我见到他,衣服都打点得无比精细,领结、帽子、袖扣,样样都颇有门道。
于是我常想,一个人在面对最日常的穿衣吃饭时,是什么样的姿态,也许最能代表着人生的态度。
话说有这么一位老太太。她还是小媳妇的时候,家里吃穿不愁,想吃什么应季的食儿,买便是。到她自己做婆婆的时候,家里更富了,媳妇儿子也对她百依百顺。奇了,老太太总担心会随时断粮似的,吃起东西来那个狠准快。急起来,嫌假牙碍事,索性扔在一边,直接用牙龈啃起西瓜来,擦擦擦擦有如鼓点急行,几不带停,待到停时,已是瓤尽青皮现。
这是关起门来在家的吃法。要是碰上邻居亲戚有什么红白喜事,被请上正桌,老太太便拘谨起来,伸出筷子,夹一根土豆丝,放进嘴里慢慢嚼。别人喝汤嫌勺子太小,喝起来不过瘾,捧着碗喝,她不,翘着兰花指拿着小勺,轻轻舀一勺,嘬起嘴巴,蜻蜓点水一样呡一口,再呡一口。
又有这么一位老爷子,九十多岁,白短胡子,白短发茬根根立起,特精神。老爷子是我家远亲,也住得远,有一天他一个人悄没吱声坐车摸到我家,抡起拐杖,乓乓敲着大门。老爷子好羊肉面,那会儿我家不爱这个,嫌弃那股膻味儿。我妈从面馆里捧回热气腾腾一大海碗羊肉面,汤清面细,上面码着七八九十片白切羊肉,小绿葱,细蒜叶,星星点点散见其间。原本灌满了老爷子爽朗笑声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但见老爷子埋头一通吸溜,吃得那叫一个美,哪里还顾得上分神说话。没几分钟,一大碗面就见了底。这么生猛的胃口,哪里像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喔。
一挨冬天的边,苏州各家小馆子统统摆出了内请羊肉面的招牌,藏书羊肉面更是名气响当当。以前路过面馆,头都不扭一下,自从看了老爷子大啖羊肉面的壮观气势,对街头的面馆也就留意起来。
每一道厚厚的门帘或者玻璃门后面,雾气腾腾,人影攒动。每一个食客都巴巴守住自己的那碗红汤或者白汤羊肉面,先喝点汤润润嘴开开胃,挑起一大筷子面呼呼下肚,再夹块羊肉慢慢嚼,再来筷面呼噜噜入肚,真是一张一弛松紧有度。
热汤热面,说实话,很难不出声,可就是有人办得到。挑起一筷子面,待凉去三分热度,塞进嘴里,面条的另一头还在嘴巴外头挂着呢,怎么办?简单,用牙齿轻轻咬断。这么个吃法,文雅是文雅,就是店家着急,我的翻座率啊。同伴也急,不停看钟点,我这都吃完一碗面了,这家伙,还在咬着他那第三口面。要是比谁吃面吃得慢,这位准行。
大排档上常见许多体力劳动者以风卷残云之势把面前整整一盘食物倒进肚里,吃完抹抹嘴,继续工作。正如梁实秋先生所说,“他们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心里坦荡荡的,饿来吃饭,取其充腹,管什么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