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网图侵删

1.   

办公室里,耳边传来阵阵空调嗡嗡声,声音不大,令人有点儿心烦,但又无法关掉。门外不时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每个人都显得脚步匆匆。沈筠雪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桌上刚发的员工登记表婚姻状态一栏, 她心里有些茫然, 怎么填呢?

这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那一天李显柏不经意间和她说起,想买城西早已看中的那套房子。只是两人名下已有两处房产,要再买就要付很高的税。对这些她一向不太用心,都是由着他办。 她知道那套房子,他还特意带她去看过,两人都很喜欢,就淡淡地问:“那怎么办?”

“现在有个办法,就是”,李显柏停顿了一下,“咱们俩先办离婚。” 他忙接着说:“当然是假的。然后进行财产分割,将两套房子转到你名下,这样我就属于没有房子的,咱们就可以享受优惠价买那套房子了,可以省不少钱呢!” 说完他认真地看向她。她不是没听说过这种操作,但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这个方案,心里还是沉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走开忙其它的去了。

又过了几天,他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她还是没表态,不置可否。李显柏稍显急躁,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要抓紧时间,不然就赶不上‘窗口期’了。” 很明显这是想要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说:“你容我再想想。”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又不是真的离婚。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完事儿后再复婚不就得了吗!”,他提高了声音说到。

晚上,躺在床上,沈筠雪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二十年的婚姻,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迈过了多少坎儿。如今为了一套房子省几十万,说散就散了?!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想起了前几天听说前同事李晓梅离婚了,据说是老公出轨。李显柏不会是有什么情况了? 应该不会吧!?她对自己还是有些自信的。李显柏是个正派人。她也相信他所说是个变通之计,但婚姻岂可儿戏,誓言岂可轻易背弃。他难道忘了自己在结婚仪式上都说的是什么了!

她终究意难平, 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自尊心让她难以开口质问他的“无情”,况且他好像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以为他知道她对爱情、对婚姻的“一诺千金”, 她以为他也是如此,看来是她想多了。誓言终究抵不过“省钱”的诱惑。可他好像又是为他们这个家考虑的……

到底应该怎么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追问呢?明早要给出什么答复呢?沈筠雪脑子里乱糟糟的……

2. 

第二天早晨醒来,沈筠雪有些头昏脑胀,头重脚轻的感觉。一家人匆匆吃过早饭各自上班上学去了。

晚上李显柏下班回家时,沈筠雪正在厨房忙活着晚饭。走进厨房,李显柏轻描淡写地对沈钧雪说:“周三你请个假,咱们去把那事儿办了。” 一时没听明白的沈筠雪问道:“什么事儿?” “就是和你说过的,假离婚”,李显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生怕外面做作业的孩子听到。沈筠雪炒菜的手顿了一下,锅铲在锅边碰撞发出了轻脆的一声。在李显柏目光注视下,她低声说:“好吧。”

周三一早两人和往常一样时间出门,一起来到了民政局。进门前李显柏对沈筠雪说:“虽然是假离,但还是要做做样子……”  坐在办事人员面前,两人例行公事地填表、回答问题。沈筠雪本想故作轻松地完成这一切,但发现身在其中,自己莫名地神情沉痛哭丧着一张脸。她看向身旁的李显柏也是一脸“庄严肃穆”,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办事人员公事公办地询问离婚原因时,李显柏抢着说:“性格不合,感情破裂”,那人狐疑地转向沈筠雪,探寻地将目光停在她苍白的脸上。沈筠雪默默地点了点头,她觉得一阵酸楚,眼泪有些不争气地浸了出来。她连忙装作系鞋带俯下身子悄悄抹干了眼泪,真是丢人,她心想。轮到双方签字时,她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仿佛握在手里的那支笔是烧红了的铬铁一样烫手。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春意盎然。李显柏脸上严肃的表情一扫而去,看上去竟有些志得意满。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沈筠雪脸上的阴情不定,更别说她心里的波动,交待了几句就准备各自上班去了。

两人上班的方向正好相反,背向而行。走出了两步,沈筠雪转过身看着李显柏的背影,鼻子发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再回到家,他们就不再是合法夫妻了。家还是那个家吗?一切还是会和原来一样吗?

下班回到家里,李显柏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吃过饭问了问孩子的功课就自顾自刷手机去了。晚上李显柏来了兴致,欲望升腾想要大干一场,然而沈筠雪却借口身体不舒服一口回绝了,闹得他好一阵抱怨。

沈筠雪实在没心情。她做不到像他那样好似一切都没发生一样。虽说婚姻不只是一张纸、一个证儿,但没了这个证儿,或者说换了个证儿,她心里空落落的。睡在身旁的这个男人突然让她觉得格外陌生。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上如往常一样,沈筠雪也在努力维持着一切与之前一样,但她心里却渐渐变得有些不同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同睡一张床的两个人,心渐渐远了。

一阵电话铃声将沈筠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是李显柏打来的,说晚上有应酬,不用给他留饭,也不用等他先睡吧,语气颇为关切。放下电话,她想了想,拿起笔在已婚一栏打了个勾。

3.

日子一天天如常,孩子应该没发现家里的任何异样。应该是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在沈筠雪心里这个家已经“不同”了而已。放学回家女儿和沈筠雪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对了,妈,我刚知道小月的爸妈离婚了,怨不得她最近总是怪怪的,成绩也明显下降了许多。”  沈筠雪问道:“这种事儿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她说她看见她爸妈的离婚证了。他们本来想瞒着她等她考完试再说,不想被她发现了”,女儿说着。沈筠雪哦了一声,心里想着得提醒李显柏把“东西”藏好。“你们不会离婚吧?”,听到女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逗你玩儿呢!”,说完女儿转身走了,留沈筠雪一人愣在原地,默然无语。

房子终于如愿买了下来,虽说是精装修,但等全部完工已经是一年之后了。这一年来沈筠雪选择让自己接受了现状,每天照旧两点一线在家和单位之间奔波,周末一家三口去看望双方父母。日子波澜不惊,一切如常。只是偶尔想起,她会心里嘀咕,他们现在算不算是“非法同居”的状态?李显柏倒是曾提起等房子都搞定了就去复婚,沈筠雪没出声。

离婚虽然是假的,但毕竟合法身份的变更(至少沈筠雪心里是在意的)让她的心态一年以来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现在在法律上是“自由身”,对男人也重新开始有了新的认识,不再两眼只围着李显柏一人转了。她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后相夫教子,不惹事生非。 偶尔碰上优秀得值得欣赏的男人,也是心如止水,仅限远观。 而现在,沈筠雪发现自己变了,她的目光开始不经意地追随那些好看又优秀的男人(她身边不乏其人),有时也会拿来和李显柏相比较,后者在她眼里也不再是从前那么“高大上”了。有时她会想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道德,但又会劝说自己没什么不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自己之前“画地为牢”罢了。

沈筠雪工作的公司是一家跨国外企集团,身边不乏优秀男人,年轻的、中年的、中国的、外国的,要身材有身材,要气度有气度,要智慧有智慧。之前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再过两天就是沈筠雪的生日了。她没兴趣再提醒李显柏,反正提与不提也没什么不同。李显柏大不了就会和她说:“你喜欢什么? 自己买就是了。”

生日这天一早,沈筠雪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公司,突然发现自己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束素雅的鲜花,是她喜欢的马蹄莲。她找了找没发现什么卡片,一边将花插进桌上常备的花瓶,一边不禁有些疑惑。

4.

晚上回家,沈筠雪旁敲侧击地想知道是不是李显柏送的花(虽然她知道不太可能,但万一是个惊喜呢)。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李显柏一脸茫然,压根儿就没想起来今天是她生日。倒是女儿还记着这个日子,送了她一幅自己画的画作为生日礼物。李显柏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给忘了。你看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算我送你的”,看着沈筠雪的脸色, 又急忙说:“要不,我们周末一起出去给你买?” 沈筠雪挤出了一丝笑说:“不用了。没什么要买的。”

在班上忙里偷闲的时候,看着桌上的花,沈筠雪心想 “会是谁送的花呢?”  她问过闺蜜,问过团队和项目组的人,也问过是不是HR新的福利政策,都没有个结果。同事见到她桌上的鲜花,打趣说道:“哟,这是不是你们家老李在献爱心啊!”,她有一丝尴尬地笑了笑。大家以为她不好意思了,笑着走开了。

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沈筠雪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花了,收到的还是不常见的但她独独喜欢的马蹄莲。她心里是欢喜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有人在留意并在意她的喜好。而这个人不是李显柏!会是谁呢?她心中思量着周围身边的人。

手里的项目马上要正式启动,她和项目组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这是个大项目,内部多部门协作,还专门请了外面的供应商加盟,算起来有一二十人扑在这个项目上,可见公司的重视程度。沈筠雪作为项目经理不敢掉以轻心。从一个月前筹备开始,项目组前前后后已经开了几次筹备会,不过因为疫情原因之前多以线上为主。 项目组有位外聘专家,声音真是好听,浑厚富有磁性,人也是思维清晰,讲话谦恭有礼, 给沈筠雪留下了深刻印象,只不过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今天项目正式启动会,请了公司领导和项目组一干人等聚齐, 满满当当坐了一会议室。沈筠雪饶是身经百战心里也不免有一丝紧张。她表面泰然自若地和公司里的人打着招呼,大家基本都认识,至少听过名号,筹备期又打了不少交道,算是半熟了。毕竟一入项目深似海,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某种角度上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门口来了几个陌生的人,为首一名中年男人身材挺拔,儒雅中又有一丝英气。他一开口,沈筠雪立刻知道,他就是沈重冰了, 那个声音相当好听的专家。

5.

沈重冰一出现在门口,公司老总立马迎了上去,连声说:“哎呦,沈总率队亲临,真是不胜荣幸啊!没想到这个项目惊动了您,亲自挂帅” ,说着连忙招呼沈筠雪,“ 筠雪,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名鼎鼎的沈总。他可是轻易不出山的。能下到这个项目里来真是不易,你可是够幸运的!”  沈筠雪一边伸出了右手,一边说:“欢迎沈总,快请进。我们在线上一起开过几次会,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您的真身。来,快请上座。”  沈重冰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沈总好,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两人相视一笑。

随着会议进程各方汇报,沈筠雪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坐在她身旁的沈重冰细心地给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她笑着接了下来。轮到外部供应商介绍,沈筠雪没想到是沈重冰亲自讲解而不是他带来的下属。望着台上的沈重冰,她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声“这个男人真是太帅了!”  沈重冰四十五岁左右年纪,体魄挺拔,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结果。他的脸有些方正,面色微微发黑,发丝间虽已有些泛白,但为他平添了一丝书卷气,丝毫也不显老态。站在台上的他神采奕奕,侃侃而谈,低沉的声音略带鼓动性, 与电话会中的谦和声音有所不同,让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不得不聚焦在他身上。

启动会开得很成功。之后的日子里,沈筠雪和沈重冰一起共事的时间一多,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但也仅限于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仅此而已。

沈筠雪外表谦和,骨子里却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工作上的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希望做到极致。这让她在职场上吃了不少苦头,但也赢得了专业、敬业的名声。老板、同事和合作伙伴都很认可她的能力和专业度。为此李显柏没少说她:“不用这么拼命,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什么小年青儿了!”  她一笑置之,继续该怎样就怎样,继续加班干活。食人俸禄,为人分忧。况且她是个爱惜羽毛之人,人过留影,雁过留痕。人在做,天在看,她不是为了争什么,只不过图个心安罢了。

沈筠雪发现沈重冰也是个在工作中精益求精的人。虽然后来得知,他就是那家著名咨询公司的CEO,按理应该是多年未理具体事务,但在项目中他不仅高屋建瓴,在具体运营细节上也心思缜密,完全看不出是个“大领导”,反而是业务上一把好手。他帮助她避了许多雷,解决了许多实际问题,也让她的工作“轻松”了许多。 算上初期筹备、启动到完成历时一年,几经起起落落,项目终于成功结束,得到了公司和客户的认可。他功不可没。

庆功宴上,沈筠雪真心实意地对沈重冰说:“沈总,这次真是多亏有您在。要不是您的鼎力帮助,这个项目不可能这么顺利完结,也不可能这么成功。我真是得好好谢谢您!”  听了她的话,沈重冰似笑非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行啊,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沈筠雪轻笑着说:“您说吧!”

6.

沈重冰笑着对沈筠雪说:“那你让我请你吃顿饭吧!就这么定了,时间地点定好了通知你”, 说完他不等沈筠雪回应就转身招呼其它人去了。沈筠雪心里不由来的一动,公司核规政策明确规定不得由供应商请客送礼,吃饭也需报备。她转念又想道,项目业已完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几天之后,她接到了沈重冰的电话,和她约好某天下班一起吃饭。她查了一下那个地址,餐馆应该是私家菜,低调神秘,只接受提前预定的那种。

那天早晨出门前,沈筠雪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微发福”,不算臃肿,有种成熟的蕴味。面容不再娇美,岁月终是在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看上去反而为她平添了些雍容雅致。她的衣品一直很不错,即便是很便宜的衣服穿在身上,让她搭配得也恰到好处丝毫不显廉价,更别说是精致的高档裁剪。连李显柏也注意到她的“盛装”,不经意问了句:“今天有活动?” 事先她已和李显柏打过招呼,今晚有应酬,不用等她吃晚饭。前前后后照了个遍,沈筠雪“气宇轩昂”地走出了门。外面阳光明媚,天气不冷不热正好。

上班的时候沈筠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她谢绝了沈重冰来接她的提议,自己打车来到了餐馆。藏在胡同里的餐馆没有招牌,外面根本看不出是干什么的,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沈重冰领着她走过一重重院子,绕过一个个长廊,来到了深处的一个小院子,花棚下支着一张桌子,白色的亚麻桌布素淡,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鲜花,是绿白相间的马蹄莲。 马蹄莲?沈筠雪心中一动,想起了上一个生日收到的那束神秘的马蹄莲。是他送的吗? 那时的他们在项目筹备阶段一起开过几次会而已。天色还未喑,桌上的焟烛还未点上,漂亮的灯也还未打开。

那顿饭他们吃得很放松也很开心,聊了许多。沈筠雪发现他们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喜欢文字音乐,待人处世的价值观也惊人相似。她很高兴有一个人“懂”她。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蓝颜知己”。尽兴而归,沈重冰开车送她回了家。

这段时间的沈筠雪神清气爽,工作顺利,家里也没觉得什么事儿烦心。日子按部就班地一天天过着。她和沈重冰保持着联系,有时会请他答疑解惑,帮忙解决工作上的难事儿,他也是来者不拒,尽心尽力。在他面前她觉得莫名的放松自然。平日在公司不经意端着的“人设”,在他这里不知为什么卸下了,偶而还会暴露出与年纪身份不太相符的放肆任性的“真面目”。

渐渐地沈筠雪感知到沈重冰投向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她心中不免生起了一丝惶恐。仔细回顾与沈重冰的交往,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猛浪之处,也在想是否该和他拉开些距离。但她实在很享受和他谈天说地的感觉,不想失去这简单的乐趣,精神上共鸣的乐趣。

一边想着,她一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摞信件翻看起来。一个白色的信封吸引了她的视线,收件人写着她的名字,字迹看上去有些熟悉……

7.

打开这封信,沈筠雪的心狂跳了起来,全身血液有些往上涌。一时间信上的每个字仿佛都跳出了纸页向她奔来,让她无法捕捉到它们想传递的信息。她站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坐回桌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定了定神,然后一字一句地看起信来。

信是沈重冰写来的。这年头肯用笔写一封信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况且信是用小楷写就在微微泛黄的信笺。估计是怕她读起来不方便,不然他真是有可能写成竖版的。够文艺的!沈筠雪心里想着,不过她喜欢。

信的内容让她有些不安,但又不得不承认有些“熨帖”。沈重冰表达了对她的钦慕之情,坦言在项目初识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做为单身男人希望追求她,也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了解她。打听到她的生日和她的喜好,他送了那束马蹄莲。得知她有家庭孩子后颇为痛苦,但他真心祝福她,依然希望能作她的知己守候(守护)她…… 他本想就这样默默陪在她身边,但又怕她一旦误会会即刻逃开,不给他留任何解释的机会,倒不如坦诚告知她一切,由她定夺,他接受一切可能的结果。如果有一丝机会,他愿意等……

盯着这封已经看了好几遍的信,沈筠雪的脑子既清醒又混乱,好几个念头闪来闪去若隐若现。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决定,但她又不想决定。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不做决定本身就是一种决定。她想起了一件往事,她和李显柏的往事。

她和李显柏相识时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刚加入公司不久的她被本部门同事拉着,和其它部门几个人一起出游,他们俩就这样认识了、交往了。当时公司虽未严禁公司恋情,但终归是不赞成。两个人的交往都是秘密进行的,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从不在白天或周末约会,怕遇见熟人。李显柏也从未带她去什么有名气的高档餐厅吃饭,娱乐场所玩耍,一方面是怕“暴露”,当然另一方面也是没钱、穷。

久而久之沈筠雪觉得憋屈,觉得自己是“见不得人”似的,和李显柏发过几次脾气,也商量着是否有一个人辞职离开。沈筠雪不是没想过自己离开,但李显柏的态度激怒了她。在李显柏眼里,她是那个理所应当离开的人。她怒火中烧,质问他:“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僵持了一段时间,李显柏显然是在拖延着不做决定,沈筠雪烦了。有一天她约李显柏见面,言语间一时气急说:“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分开吧!” 她本不是那么决绝,谁知听了她的话,李显柏沉默了一会儿,竟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好吧!”  沈筠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声音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没有回头。两人就这样分手了。

沈筠雪不是不难过,两人相处了三年,她也倾注了三年的时光,就这样说断就断了。本以为李显柏会来主动找她,但他并没有。感情上沈筠雪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长痛不如短痛,她不想自己如温水煮青蛙一样。午夜梦回她也曾辗转反侧,泪水打湿枕头。然而既然李显柏不珍惜她,更看中别的东西,或者说想鱼和熊掌兼顾地拖延着她,让他们的感情一直在“地下”存在,她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时间终会让这篇儿翻过去的。

8.

毕竟同在一个公司,沈筠雪和李显柏还是会有机会遇到,两人保持着“正常”的同事关系。一开始沈筠雪见到李显柏还会有些心跳加快,有时想着他会不会来找她。李显柏倒是显得一如往常。渐渐的,她终是让自己放下了,准备开始新的篇章。一直追求她的师哥约她一起打球,她在婉拒多次后终于同意了。

和师哥约好去打球的前一天,她接到了李显柏的电话,很突然。李显柏电话里说想约她见一面、聊一聊。三四个月“没联系”的他突然说想聊聊,他倒底想要干什么呢?沈筠雪心想。听着话筒那边有些短促的呼吸声,仿佛熟悉的气息漫了过来,沈筠雪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晚上,两人去了之前曾常去的小饭馆吃饭,心照不宣地默默没有多言,只是客套地互相问候了近况。吃过饭是李显柏结账,沈筠雪没有和他争。他提议走一走。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筠雪跟在了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了曾走过多次的街道上。街灯映照下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一会儿交叠重合,一会儿又分开。

走了一会儿,李显柏突然停住脚步转回身,拉起沈筠雪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手中,看着她的眼睛说:“筠雪,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们和好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筠雪的眼睛不争气地有些发胀,有些湿润。见她没说话,李显柏紧接着说:“都是我不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开始留意外面的工作机会的。”

那一晚他们边走边谈,说了许多之前从没说过的话。沈筠雪不是没有犹豫过,不是没有猜测过这几个月倒底发生了什么,但李显柏嘴很严,只说自己这些日子很痛苦,终是觉得沈筠雪是对自己最好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沈筠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软了。她身边不乏优秀的人,认识李显柏之前有,分手后也不缺,师哥对她就是一往情深。她以为自己已经把李显柏彻底放下了,翻篇儿了,但这一页竟然没翻过去。两人又和好了。师哥也就一直是师哥了。过了几个月,沈筠雪离职了。又过了段时间,他们结婚了。这一过就是二十年。

沈筠雪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结婚二十多年,李显柏是个正派人,没什么野心争仕途,但有份体面的工作。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拈花惹草,对她和女儿也是尽心尽力,她是知足的。然而有时她会看不上他的“不求上进”、“优柔寡断”。他和她除了日常,共同语言不多,很少能站在一个同等的精神层面交流。沈筠雪告诉自己,人无完人,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他们俩就这样相互扶持、虽有磕绊但相安无事地过了二十年。

直到,李显柏提出了假离婚的计划,沈筠雪猛然发现,虽然一起生活多年,他们的行为习惯都已趋向一致,但骨子里的价值观是截然不同的。她是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的,但李显柏显然信奉的是“识时物者为俊杰”。她喜欢“琴棋书画诗书”这些看上去美好但无用的爱好,而李显柏则说这些又当不了饭吃,浪费时间又没意义。之前的沈筠雪觉得,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各自玩各自的就好了。但现在,有一丝嫌弃已在心底漫延开了,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托李显柏的福,她现在是自由身,上天给了她可能再次选择的机会。

她有些动摇了,倒底该何去何从呢……

9.

摆在她面前的似乎有三条路,沈筠雪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一,继续回归到之前二十年早已熟悉的日子?她有自知之明,清楚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李显柏,改变的只能是自己。李显柏不是个坏人,显然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丈夫,甚至会被人称作“忠厚老实”的好人、好丈夫。抛弃这个“好人”,这个经营了二十年的家……,她下不了这个狠手,这和斩断自己的手臂无异,会痛。

二,放弃过往的这一切,追寻那个未知的将来?她相信沈重冰的真心实意,欣赏他的性格和才华,和他在一起,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和放松,她可以做那个“真正的”沈筠雪。她很久没有呼吸到那种味道了。然而她也没天真到装做不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来自两个家庭的震荡,对女儿的影响,自己任性一次导致的连锁反应,以及那末知的探险究竟会将她带向何方……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三,就这样先拖着再看看,不拒绝、不选择、不作为。通常这是最现实的做法,男人惯用的伎俩(当年李显柏一开始就是这样对她的)。这不是沈筠雪想要的。这样拖着对她是种煎熬,对他人亦不公平。然而她平日里自己引以为傲的快刀斩乱麻的勇气和魄力,这次显然是失效了。

还有第四种,第五种……

活了四十多年,人生中每一次大大小小的选择推着她走到了今天,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落子无悔。她转头望向窗外,阳光照在枝繁叶茂的树上,映射得绿油油的叶子闪闪发光。一年多来的经历让她的状态和之前大有不同,她好像重新开启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模式,无论什么选择她都相信自己可以坚定地走下去。那么,现在的她该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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