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痛哭

这一次，阿梅终于哭了。不是眼眶泛泪，也不是小声啜泣，而是大声痛哭，伴随着喊叫，哭到快要呕出来。

阿梅那不足30平米的出租屋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一个男人，大概40岁出头，冲进屋子，砸砸瓶子，摔铺盖，抓住阿梅对着阿梅拳打脚踢。阿梅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被推搡着殴打着，却丝毫没有落泪。最后，男人打得没力气了，哭累了，声嘶力竭。

最后，他朝着阿梅的胸脯猛地踹了几脚，大声吼着：“你这个骚货，活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阿梅一直没哭，直到那个男人摔了门，她才痛哭起来。她摸摸嘴角淌着的鲜血，还是温热的，胸脯阵阵痛意袭来。

她今年才26岁，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过去了一辈子。这时候，好多破碎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现，越想心里越乱，那些往事像一堆乱糟糟的麻绳。

02身世

阿梅出生在一个小乡村。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阿梅的父母想要个儿子，可是三胎都是女儿，头两个女儿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阿梅小时候体弱多病，废了很大劲儿花了很多钱才救活，也因此，这个本来就贫穷的家庭，欠了一屁股外债。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凌晨，懦弱的父亲背着一个化肥口袋走了，走之前紧紧抱了阿梅一下。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母亲打着一把破伞，冲出了院坝，南下打工。每个月会往家里汇几十百把块钱，暂时够阿梅和老外婆吊命。

阿梅和外婆凑起了一个家。她们两个人住在一间水泥小平房，下雨漏水不停，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修，只有蜷缩在床边，这间平房在黑漆漆的半山腰，深夜的时候，仿佛和山连为了一体，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侵蚀着阿梅的心。这是阿梅的第一个家。

03童年

外婆守着自己的土地一辈子了，土地是她的命。靠着这片土地，阿梅不至于在童年饿死。每天凌晨5点，鸡都还没叫，外婆就从泛黄的被褥中摸索着起来，熬一碗稀饭，咕噜咕噜喝下，然后背着锄头就上山锄地了。

阿梅小时侯经常在凌晨惊醒，醒来后，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巨大的黑暗向她袭来，孤独感包围着她。她把被子改过头顶，不敢呼吸，这样，鬼怪就抓不走她了。

童年的阿梅总是会经常感受到孤独。沉默的外婆像沉默的大山，两人没有话可讲。那些同村的小伙伴嫌弃阿梅身上脏兮兮的，还有股味儿，也总是互相使眼色，让大家别和阿梅玩。阿梅最喜欢在小河边戳石头。她用干枯的树枝在坚硬的石头上戳着，嘴里还在嘀咕着。河水缓缓地经过她，偶尔一阵鸟叫声钻进她的耳朵。大山沉稳而寂静。这时候，她的心是快乐的。

后来，阿梅上学了。刚好赶上国家义务教育政策。小学和中学，外婆还能勉强把她供起走。

04少女心事

在学校，阿梅依旧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女同学。阿梅没有新衣裳，身上总是灰灰的。外婆也从没教过她每周要洗澡。阿梅经常看见光鲜亮丽的女生们看着她窃窃私语。那种鄙夷的眼神，阿梅记了一辈子。阿梅越来越不敢多说话，慢慢地，阿梅变成了一个班级中最沉默的那种同学。总是独来独往，最夸张的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其他同学纷纷觉得这人大概是有毛病，脑子不好使，得远离她。

阿梅选择逃避这一切，她总会莫名其妙发呆，偶尔回到现实，就觉得一切都不真实。阿梅的学习成绩也不好。她上课总是会发呆。有的时候老师已经讲完了，她才回过神来。

不出意外，阿梅初三毕业那一年，她连村里的高中也没有考上。外婆依旧是沉默。在一次饭后，外婆突然说，“你也出去打工吧，你就是个读不出来书的命。”  阿梅也不知道人生应该怎么走。没人告诉她。她只知道隔壁那个丽丽姐，初三毕业出去了，三年后回来，又是穿金又是带银，浓妆艳抹，丽丽姐的那身貂皮大衣看起来就像是披了一只狐狸在身上，整个人都发着光。还有二村的那个不听话的陈家女儿，出去之后过几年开回了一辆大红色的轿车，那大红色，闪瞎了那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眼睛。可拉风了。

“她好漂亮。大家都在夸她。我也要这样。是不是出去打工了，就可以这么漂亮了呢？”阿梅在心里默念着。她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所有人都嫌弃她的地方。那个时候，阿梅觉得未来都是美的，只要离开这里，只要去市里，就能变成大家羡慕的那种人。得赶紧出去，得赶紧挣到很多很多钱。外面的世界只有好的，没有任何不好的。

可是多年后，她再想起那时的她，她却宁愿自己从未踏出过那个乡村。

05外面的世界

在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阿梅抱着一坨家当，里面有外婆给的皱巴巴的几百块零票子，一块、五块的，一大摞，还有一些洗白了的衣物。

她坐上了去市里的农村客运。

阿梅刚下车，车站的大妈便拦截住了她，亲切地说：“妹妹，要住宿不？”，阿梅抱着自己的家当，对着那个大妈摇了摇头。那个大妈立马收起了笑容，转脸朝着后面另一个土气的女孩展开了笑容。

阿梅很累了，她在车站外的椅子上昏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活儿了。在这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只有一家一家地上门问，是否有需要女工的。当然，换来的是一张纸冷漠的嘴脸。

兜兜转转了一天，也没有什么收获。这个大城市每天都有像她一样的人，在找寻着什么东西，可是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阿梅最终还是找到工作了。在一家航脏的车站餐馆里递菜。

这里每天人来人往。多是收入一般的人，像农民工、附近的社会青年等。餐馆里总是吵哄哄的。

阿梅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也快磨灭了当初来这种城市的激情。每个月不到2000的工资，每天接触的这些和她一样的社会底层。她总是感觉到窒息。

06有钱的男人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不一样的客人来了。这个客人大概40岁上下，穿着整齐的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铮亮。他坐在一堆民工中间，像是萝卜地里的一根人参。

阿梅走上前去，轻声说，：“老板，来，点菜。”那个西装男接过了油腻腻的菜单，点了一盘仔姜炒肉和蛋花汤。他。阿梅接过菜单，又偷偷地瞟了那个男人一眼，他梳着个大背头，戴个眼镜，整个人透着干净和有钱的感觉。那个男人也在偷偷瞄着阿梅。这是个不普通的女人。她看起来年龄还小，皮肤白嫩，脸上什么也没涂，居然看不出有什么瑕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低垂的睫毛，还有挽到而耳后的刘海，怎么会在这种馆子里做着衰老丑陋的大妈该做的事。她不应该啊。后来。在阿梅倒水的间隙，男人要了她的微信。阿梅先是一惊，然后又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让男人扫。顺从好像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加了微信第一天，阿男人没找她，第二天，依旧没找，阿兰有时候会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戳开那个男人的头像。这个男人朋友圈中静静地躺着他儿子的照片，隔三岔五就分享温馨的亲子时刻。当然了，朋友圈还有亮闪闪的大奔，干干净净的大客厅，一整面墙的书柜。真是个成功男人。阿梅躺在自己的宿舍床上。总是在想，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有家有钱的，为什么要添加自己的微信。

想着想着，屏幕亮了。她收到一条微信。是那个男人发的，“出来玩”，然后2秒后又发过来一个高级会所 KTV的位置。阿梅心里有些惊喜。说实话，她在那个车站餐厅端了几个月盘子了。从没有一个男人主动搭讪他。在他的潜意识里，有男人搭讪意味着这个女孩好看。而且对方还是个举止讲究，有钱的男人。和那些脏兮兮的民工一点都不一样。虽虽然他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可是这一次不去的话，是不是又要回到那个平凡的餐馆过着平凡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呢？想到这里，她起身了，去衣柜里找了一身刚买的紧身连衣裙。她借用了室友的粉饼，出门前还画了一个粉色的口红。

她坐着公交车来到了那个KTV，然后打开了那个包间，包间里面烟雾缭绕，西装男叼着一根烟坐在人群中间。眼神是冷酷的。他看见阿梅来了，接过它的包。叫她过来桌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在幽暗的灯光下。阿梅看了眼这个男人，他脸上没有明显的皱纹，下颚角清晰，高挺的鼻子。有点帅气。

当晚，他们就去酒店了。

后来，男人给阿梅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每个月都给她拿钱。阿梅开始频繁地买衣服，买化妆品，原来，从男人身上得到认同这么容易，感觉也好幸福。他带她出入高级场所，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朝她笑着。

她偶尔会想起自己的故乡和可怜的老外婆。可是她不想回去了。

就要在这里，成为人上人，成为一个别人点头哈腰尊敬的人，成为光鲜漂亮美丽的人。

原来女人只需要凭借美丽的外表就可以轻松得来这一切。为什么阿梅没有早一点知道。

渐渐地，阿梅性格越来越开朗了。她甚至学会了抽烟喝酒，和一群老男人说着荤段子。

她开始在朋友圈疯狂地秀自己的生活，新买的名牌包包，数不清的口红，五星级餐厅，她疯狂到像在弥补着什么。

07疯长的欲望

后来，她更加疯狂了。一个男人已经满足不了她了。要得到更多更多。不管是爱还是金钱。

她开始游离在各个男人之间，互相隐瞒，互相欺骗。

直到某一个失心疯爱上她的男人冲进她的家门，把她揍得遍体鳞伤。

她没有想过和谁有爱情，可当她看到这个40多离婚2次的胖男人边打自己边哭得像个孩子的时候，她才明白，爱情也会轻易产生的，只是她没有罢了。

此刻，阿梅看着满屋的狼藉，那些她问男人要的各种包包首饰衣服。

上面仿佛都笼罩着一片金钱的腐臭味。

她吐了。

突然很想念小时候的河边，只需要一根树枝，一块石头就可以玩一整天的河边。

08意外的结局

几天后，阿梅走了。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

那天，她刚找到了新房子，也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高级服装店当导购，经过那些男人后，她熟悉时尚，整个人也落落大方。这份工作还算是体面吧，回去故乡也不会被白眼。

想到这里，阿梅心里有点愉悦，她加快了脚步，刚刚已经和房东交接完毕，她退完曾经的男人给他租的房子，准备回新家。

在回去的路上，她买了一束向日葵，心情灿烂。

不料头顶一个花盆突然掉下来，正中她的头。

她怦然倒地，那一瞬间，她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