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是月亮形状的,盛满果粒橙的圆形瓷杯是月亮形状的,布洛芬的药片黄黄的发亮,是月亮的形状,《天龙八部》里马夫人对白长老耳语:“我身上还有一对月饼,又大又圆又软”,那想来也是月亮形状的。唯独家乡的月亮不是那么圆——票圈有云:“十五的月亮,今年十七才能圆。”这时候又是一堆公众号跳将出来,科普一波成像原理,我随手收藏,然后看过就忘。顺便吐槽一下收趣云书签的logo设计,哪有那样黄澄澄的太阳嘛,分明是月亮。
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想,十七号月圆之时,我怕是在山里了吧。看月出于东山之上,云起于双峰之间,妖风迎面刮来,空气变凉,从此直至一月中旬,直至零下二十度。
想多了。
今年中秋的气温颇为反常,九月中旬了,气温还是徘徊在三十度上下。几年前的一个中秋在聚香阁吃饭,外面月凉如霜,耳边空响庐州月的旋律,也是漫长而凄凉的。
热得久了,就格外盼望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一夜大风呼啸而过,雾霾吸了暑热一并消失不见,天空又高又远。翻出线衣穿上,从前外面还罩件校服,现在亦可什么也不套。嫌衣服笨重,就一边推开妈妈奶奶给添衣服的手,一边打哈哈;“春捂秋冻,春捂秋冻嘛。”只是鼻子可能会塞几天。
前几日步行街有“天下第一大文豪”的评选,决赛时苏轼与李白。子瞻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太白亦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遣词显然平易得多,写的却是千年不易的乡愁。某种程度上现代人对其共鸣可能更深,不知张成财看到的济南的月,是不是如青藏高原上的一般明朗,金利强看到的月,又能否像关中平原上一样厚重。
淄博与济南相去不远,绿皮火车晃晃悠悠,一小时也足够了。两地差异不小,济南再不济,还有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历史在,还有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明湖在,还有写在许多道路名字里面的千佛山在。一个城市如果有开阔的水面,总是不会太讨厌。反观淄博啊…或者说张店,最开阔的水面可能是人民公园的那个人工湖……
市领导在做了无数脑残无疑的决定之后终于做了一件让人难以判断是不是脑残的决定:在城市西边大修水系,从小被博山仿古建筑,张店野兽雕塑熏陶的我虽然在桓台的红莲湖畔重拾了一点对市领导审美的信任。但水系终究不是唤醒人们对张店乡愁的那个标志。
雾霾才是。
张店的空气是有淡淡烟味的,不是劈柴生火的烟味,亦不是苦咖啡的烟味。淡淡的,有细腻的颗粒感。感冒鼻子不灵如我,仍然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种味道。而一闻到那种味道,无数前尘旧事从记忆中翻将出来,我都疑心那烟味是不是往事在空气中风干,阳光下曝晒发出的味道。我想到小学回家站在爷爷自行车后座上的时刻,初中周六下午打完球稷下湖边扯淡的时刻,高中吃完饭信步走上月桥的时刻。记忆一直都在,只等有烟味的空气将他唤醒。
淄博这个城市与别处还不太一样,五区三县,互不相连。张店孩子可能会记得人民公园改造前的大佛,别的区的决计全无印象。博山人记忆里有一条大街,周村有一条更有名的大街,淄川有曾经熙熙攘攘的服装城,这都是那个片区人的独家记忆。像济南,天桥区历下区市中区很难讲有什么实际差别,城市记忆有那泉广一座,明湖一池;老区树荫,洪楼教堂;佛山在南,黄河在北;四季修路,常年拥堵。此人如是,彼人亦然。
再发展几年,形式可能又有不同。城市如摊大饼一样扩张,地图上的两个点之间全是城市的肉红色,想要到达却如隔千山万水。人们长期生活在自己的街区,地下铁四通八达,常乘坐的只有几站,草原与雪山都去过,隔壁的街区长什么样,卖的油条是硬是软倒不清楚。到时候有人看维港的月亮怀想家乡,有人看锦里的月亮怀想家乡,他们的家乡可能只隔几个街区,但总是不同的。城市人的家乡定义随着时代忽大忽小,还好有不变如中秋的月亮。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