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惭愧，第一次听说约翰·佩里·巴洛（John Perry Barlow）这位伟大的互联网的先驱，是他最近的讣告。之后才了解他的生平事迹，了解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和对互联网自由的贡献，知道了他是我一直关注的电子前哨基金会（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 EFF）的共同创始人。
很惭愧，曾经想过写一系列的文章介绍 EFF 这个神奇的组织，想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工作和贡献，甚至翻译他们的文章，但都因为懒而耽搁了下来。
2018 年 2 月 7 日，约翰·佩里·巴洛在加州的家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他一生有过不少身份和头衔，从最早在怀俄明州的一家农场主，到为乐队写词，到后来接触互联网，创立 EFF ，成为一名互联网自由思想界的先锋式人物。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写一点关于这位牛仔的故事，作为对他的纪念。
牛仔和作词家
巴洛 1947 年出生在怀俄明，早年从康涅迪格州的 Wesleyan 大学毕业之后被哈佛大学法学院录取。他没有继续去上学，而是周游世界两年，并开始写剧本和小说。之后回到怀俄明家乡，开始接管父亲的农场。这一待就是将近二十年。后来在一场音乐会上，他和乐队主唱，少年时期的好友 Bob Wier 重逢，并决定与他合作为他的乐队作词。
这个乐队叫“Grateful Dead（感恩而死）”。我听过他们的歌，是非常清新的乡村摇滚，很符合他们怀俄明牛仔的风格。
巴洛之后加入 WELL 的互联网社区成为董事会一员。那时是 1986 年，互联网还没有今天这么普及，WELL 也是最早的互联网社区之一，但这个小众的互联网社区却聚集了大量 Grateful Dead 的忠实粉丝。
参考：
电子前哨
通过了解和接触新兴的互联网，巴洛察觉到政府对这一新兴的科技并没有足够的了解，对互联网社区上的公民权利也没有足够的重视。1990 年，他因互联网上的行为接受一名 FBI 警官调查，而据他称，“这位警员自己也并不了解计算机技术，导致我需要先和他解释我具体可能触犯的法律是什么，再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立马意识到，政府对这一新兴技术的缺乏了解可能会使其滥用权利，从而伤害公众权利。他在 WELL 社区上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和见解，得到一批网友的呼应。
一个志同道合的网友，一个软件企业家米奇·凯伯（Mitch Kapor） 找到了巴洛，和他分享了自己相似的经历。凯伯随后同意为当时几名黑客遭受突袭的案件提供辩护费用，在社会上造成了非常大的反响，并得到了苹果共同创始人沃兹尼克的支持和捐助。
然而这些还不够，巴洛在互联网上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在即将到来的新的数字信息时代，缓慢庞大的政府机构对这一技术的短视和无知，带来了法律法规上的真空和漏洞，从而使所有的数字时代公民权利暴露在政府的滥用权力之下。为了对抗这一难题，需要有一个机构“在数字言论界的教育，游说和诉讼筹款，并将宪法延伸到网络空间”。
他和凯伯两人在加州游说各位计算机界的知名人物，并在 1990 年 7 月，和约翰·吉尔莫（John Gilmore）正式成立了这个非盈利组织：电子前哨基金会。沃兹尼克在早期也加入了董事会，并提供了捐助。
在互联网早期，巴洛一直奔走在传播互联网精神的前沿。1996 年他在一所中学的演讲中，听众包括了当年还是中学生的亚伦·史沃兹（Aaron Swartz），后来成长为互联网界极具影响力的黑客和数字权益活动家。
他领导的电子前哨在互联网世界的早期就意识到，捍卫自由开放的软件的开发是保护数字权利的关键，因此一直支持保护开源软件，加密软件，文件共享软件和安全研究。直到今天，电子前哨一直在支持或开发保护互联网自由的软件（如浏览器的隐私熊獾插件等）。
此外，它在公民权利教育（如撰写数字公民反审查手册等），法律支援，公民活动等一直走在最前沿：如反对 SOPA，PIPA 法案，呼吁保护互联网中立性，揭露网络审查，反对大规模公民监视，反对威胁自由安全的 DRM 插件，保护安全研究人员的安全，等等。
在巴洛极具自由主义乐观情节的影响下，电子前哨也一直坚持着自由主义的理想，和扩张的政府权力作着对抗。可以大胆地预测，如果没有电子前哨的捍卫，今天美国乃至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互联网都会没有今天这样的自由程度。
2012 年，他又与一批记者共同创立了“新闻自由协会（Freedom of the Press Foundation）”，旨在推动新闻出版的自由，保护记者及报社的权利。
著名的举报人斯诺登在泄密事件之后也加入了这个协会，成为董事会一员。
参考：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hn_Perry_Barlow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Electronic_Frontier_Foundation#Foundation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aron_Swartz
网络独立宣言
巴洛不仅是个卫士和斗士，也是一个极具浪漫情怀的作家和诗人。1996 年他呼应了他“将宪法延伸至互联网世界”的理想，撰文《网络独立宣言》（A Declaration of the Independence of Cyberspace）。
原文：https://www.eff.org/cyberspace-independence
中文翻译：http://www.ideobook.com/38/declaration-independence-cyberspace/
工业世界的政府们，你们这些令人生厌的铁血巨人们，我来自网络世界 — — 一个崭新的心灵家园。作为未来的代言人，我代表未来，要求过去的你们别管我们。在我们这里，你们并不受欢迎。在我们聚集的地方，你们没有主权。
……
我们正在创造一个世界：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可加入，不存在因种族、经济实力、武力或出生地点生产的特权或偏见。
我们正在创造一个世界，在那里，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表达他们的信仰而不用害怕被强迫保持沉默或顺从，不论这种信仰是多么的奇特。
……
我们将在网络中创造一种心灵的文明。但愿她将比你们的政府此前所创造的世界更加人道和公正。
那是 1996 年，互联网还未普及，万维网还处在萌芽状态。巴洛清醒地意识到了网络力量的强大性，并理想而乐观地预测网络将形成庞大的自组织机构的平台，形成一个完全自由，完全由网民思想联系的乌托邦社会。
这篇文章影响了一代网民，推动了一代互联网自由运动，并成为美国各个大学和法律系的必读之一。
他的预测很大程度上成为了现实。互联网从诞生到现在带来了史无前例的人类文明的沟通和发展，带来了无数新生的机会，创造了如维基百科这样全人类智慧结晶的项目。
但互联网并不是没有带来危机。早期的互联网集结了一批像巴洛这样极具理想主义思想家，背景有黑客，极客，活动家等。而如今的互联网更多被政府和大公司把持。曾经的黄金时代已经转变成为一个个巨头控制的世界。我们今天的网络世界已经生病了，甚至连万维网的创始人 Sir Tim Berners Lee 也表达过类似的担忧。
前段时间，我也读到过科技届的著名博客作者霍炬的博文：《互联网完蛋了，已经》。
电子前哨基金会的主席辛迪·科恩（Cindy Cohn）在纪念巴洛的时候，提到：“巴洛有时被认为是一名天真的技术乌托邦主义者，有人认为他觉得互联网可以解决人类所有的问题，而不会造成任何新的问题。但在电子前哨与他共事 27 年的经历告诉我，这完全不是真相。巴洛完全清楚技术可以带来邪恶的力量，也能带来善良的力量。但他清醒地选择了后者。”
巴洛曾说：最好创造未来的方式是预测它。所以我预测了一个理想的乌托邦。我希望能让自由主义在互联网界先走一步，防止摩尔定律和梅特卡夫定律（梅特卡夫定律，Metcalfe’s law，称电信网络的价值和接入它用户的数量平方成正比）对网络带来的发展，将这个世界带入集权主义。
所以他的浪漫主义情怀先行了一步，早早开始领导和指引人们选择将互联网的力量用于善良。
今天的互联网愈发病重，我们或许更加需要巴洛这样的理性乐观的精神预测一个善良占上的未来。
参考：
游吟诗人
巴洛并不是技术出身，但是对技术却有着极强的理解和洞察能力。他在早期就接触了互联网并对此产生了及其浓厚的兴趣，也为他后来在网络界的工作奠定了基础。
巴洛还是个多产的作家。他超强的演讲和写作能力可以带来极强的感染力和传播效应。巴洛的朋友回忆他：他可以和一些专业的密码学家呆上一星期，然后将公钥加密的理论解释给一屋子的银行家，外交官和高管们。更重要的是，“他抓住了科技的灵魂”。他虽不是技术人，但对技术的贡献举足轻重。
他在近年来多次参与各地如 TED 的演讲。话题包括他早年的生活，他对数字自由的理解和所做出的工作，甚至讲述他对爱的理解。
在一次 Reddit 问答中，他贴出了一篇他在 30 岁生日前夜写给自己的短文：《成人的 25 条行为准则》，并在网上广泛流传，影响甚广。
巴洛离世后人们怀念他：他是互联网界的游吟诗人（the Bard of the Internet）。
他的事迹和精神不会随他离去。他的乐观和勇气将持续不断地影响下一代互联网界的公民们。
成人的 25 条行为准则
- Be patient. No matter what.
无论如何，都要耐心。 - Don’t badmouth: Assign responsibility, not blame. Say nothing of another you wouldn’t say to him.
不要说人坏话：分配责任，而不是怪罪。关于一个人，不要在他身后说你不会对他当面说的话。 - Never assume the motives of others are, to them, less noble than yours are to you.
不要揣测他人的动机强加于他们身上，就像没有你高尚的人强加你的动机一样。 - Expand your sense of the possible.
扩展你对可能性的感觉。 - Don’t trouble yourself with matters you truly cannot change.
不要为你真正无法改变的事情烦恼。 - Don’t ask more of others than you can deliver yourself.
如果你自己无法完成，也不要要求别人。 - Tolerate ambiguity.
忍受不确定性。 - Laugh at yourself frequently.
经常自嘲。 - Concern yourself with what is right rather than who is right.
关心什么是对的，而不是谁是对的。 - Try not to forget that, no matter how certain, you might be wrong.
不要忘记无论你有多么确定，你都有可能是错的。 - Give up blood sports.
放弃血腥的运动。 - Remember that your life belongs to others as well. Don’t risk it frivolously.
记住你的生命也属于他人。不要轻易地冒险。 - Never lie to anyone for any reason. (Lies of omission are sometimes exempt.)
永远不要向他人撒谎。（虽然疏忽的谎言有时可以原谅。） - Learn the needs of those around you and respect them.
了解周围人的需求并尊重他们。 - Avoi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 Seek to define your mission and pursue that.
不要追求幸福，而是追求你的使命。 - Reduce your use of the first personal pronoun.
尽量少用第一人称。 - Praise at least as often as you disparage.
你赞美的次数应该至少超过你的蔑视的次数。 - Admit your errors freely and quickly.
快速承认你的错误。 - Become less suspicious of joy.
减少对喜悦的怀疑。 - Understand humility.
学会谦卑。 - Remember that love forgives everything.
记住，爱赦免一切。 - Foster dignity.
培养尊严感。 - Live memorably.
有记忆地活着。 - Love yourself.
自爱。 - Endure.
学会忍受。
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