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出口
■ 安羽
我去江风寺,是夏日的一个午后。
江风寺在大理市下关镇城西,在哀牢山和苍山之间的峡谷中一座天生桥旁的巨石之上。江风寺以西,是澜沧江水系的漾濞江;以东,则是流经大理市下关镇城区的西洱河。洱海水自东向西缓缓流经西洱河,三公里后,穿过江风寺下的天生桥,一跃而下注入漾濞江,一路向西奔澜沧江而去了。
说到大理,就避不开“风、花、雪、月”四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下关风吹上关花,苍山雪照洱海月。诗意的美景,加之数千年的人文历史积淀,大理,这个“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地方,让多少人心生向往,魂牵梦萦。
大理州府所在地大理市下关,是著名的“风城”。下关风从江风寺所在的隘口吹来,而洱海水又从隘口流出去。这一来一去之间,沉淀了千年往事,也滋生了无数动人的传说故事。
江风寺始建于唐朝南诏时期,寺址在龙尾古城的最西面。龙尾城曾经是南诏都城的南大门。因背靠险峻的苍山,面向宽阔的洱海,这天然的屏障将南诏都城护佑得妥妥帖帖。在水上交通极不发达的古时,西洱河北岸的龙尾城便是外界进入南诏都城的“咽喉”要地,而江风寺所在的西洱河天生桥一带,更是“咽喉”中的“咽喉”。据史料记载,唐朝先后三次派兵攻打南诏,但三战三败,地点都在西洱河北岸的龙尾城一带。诗人白居易在《蛮子歌》里曾写:“鲜于仲通六万卒,征蛮一战全军殁。至今西洱河岸边,箭孔刀痕满骨枯。”
历史远去,征战厮杀的呐喊和腥风血雨早已销声匿迹。下关的风,洱海的水,漫过唐诗宋词,早已将千年历史的沧桑抚平。在江风寺,“洪武平西碑”“元世祖平南碑”“天威迳碑”“神道碑”“云路得根”等碑刻在日夜不息的风中静默。
2022年的夏天,我因参加一个业务培训来到洱海边,在西洱河畔住了一周时间。就在这段时间,国内许多地方开启了高温“烧烤”模式。而在大理的苍山脚下洱海之滨,却倚仗着清爽的下关风和苍山洱海的灵润,依旧清凉可人。许多人涌入大理避暑,苍山洱海间的大理古城、崇圣寺、生态廊道、双廊古镇等地人流如潮。
每天早晨,我都早起到西洱河边晨跑。向东,到洱海边有一公里半左右;向西,到江风寺也是一公里半左右。西洱河两岸,基础设施井然有序。每天清晨到达西洱河边时,晨泳的、晨钓的、晨跑的,已经在河畔上演人间早起图景。钓鱼的,钓的是一份安然的生活;晨泳的,游的是一身康健的诗和远方;而小跑、快走、抬腿弯腰或是美声练唱等等,都是一份对生活不慌不忙的表达。
逆流而上,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到达洱海边。我喜欢登上兴盛大桥,从西洱河的南岸到北岸去。这座桥是最靠近洱海的桥,也是最新建的最美观的,站在桥上,看洱海东岸的朝阳冉冉升起,金灿灿的光芒把洱海映照得通体辉煌,一群白鹭从海面飞过,翅膀也被镀上了一层金黄。夏天清晨的风细微酥软,漫步走过大桥,人在苍洱间,怡然画中游。
向西,顺流而下,不多久便可到达龙尾古城附近。如果人在西洱河的南岸,走过黑龙桥一直往北,顺着一条古旧的小巷向苍山斜阳峰的山麓方向走去,十分钟左右便来到龙尾古城的城楼遗址。古旧的门洞之上,“龍尾關”三个字像静默的老者,无言地注视着下关新城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据说,龙尾关城楼上曾挂一副楹联:“建安平南,五月渡沪,诸葛亮智擒孟获众心服汉相;天宝失策,万里出师,阁逻凤诱歼李宓一战破唐军。”此联不知何时消佚,我无缘得见。
在龙尾关后的苍山斜阳峰山麓,有一个景点叫将军洞。将军洞因建有将军庙而得名,将军庙是白族本主庙,本主神为公元754年唐天宝战争中阵亡的唐将李宓。史料记载,唐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唐朝派剑南留后使李宓率兵十万攻南诏,南诏王阁逻凤无奈只好与吐蕃联合四面夹击唐军于龙尾关外的西洱河畔。唐军千里征战饥饿疲惫,十万将士,粮秣所耗甚巨,供应不济,加上水土不服,多染疾病,结果全军覆没,李宓沉河而死。把敌军将领供奉为“本主”,且延传千年祭拜,一方面可以看到大唐文化对南诏时期大理地区的深厚影响,一方面也体现出大理这片土地以及人民包容宽厚的精神品质。
如今的西洱河上,大大小小横跨六七座桥梁——兴盛桥、泰安桥、美登桥、黑龙桥、龙溪桥……西洱河南北两岸畅通无阻,苍山洱海之间的这片福祉之地,以更加包容的心态,接纳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和文化。
苍山十八溪,溪水源源不断流入洱海。清亮的洱海水中,洁白轻灵的海菜花吟唱着韵致动人的生态之歌。活水源流不断,洱海的水,从西洱河一路流去,经漾濞江流入澜沧江,澜沧江流出国境后称为湄公河,经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最后流入我国的南海。
思绪从遥远的历史深处回来,也从千里江山之外回来。在西洱河边走走,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