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直到楚国征兵的通知撞进那小木门的世界里。这时外面已是康王二年（前558年）。
无奈，清找出了封藏已久的剑，在堆满陶罐落满尘灰的木箱里寻到了它，仍清光盈盈。想即要佩着它离开家，离开妙儿，离开野草走向战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感伤。
在这日晚整个村庄格外的黑，天空苦无一丝星光，便浑然似一座地狱之城，在空中看来房子倒像是座座坟堆。阴灵，鬼魅在空中来回穿梭游曵，高歌，舞蹈。村庄上空氤氲着一片哭泣唉叹声久久不散，所有的人都睁着眼，含着泪瞅着沉寂的夜渊，忍受着深哀剧痛，等待着死亡的曙光来临。除了野草在睡梦中，母亲妙儿更是啜泣抽噎不尽，声音似是在旷野里含冤的女尸如泣如诉。父亲蹲在他的木墩上抽着烟，那一点火星倒像是魔鬼的眼，的牙，的兵刄，在漫长凄冷的霜夜，招摇着自己的能力，炫耀着自己的胜利。清守着亲密的夜，这时情不自胜仰头泫然欲泣，母亲……母亲……母亲……心里连呼着，眼神充斥无力，悲戚，悲愤的泪滢而不流。清跪了下来低着头默然，喉咙里透出一股地狱的水声，如此缠结不畅，滋滋唧唧。
明日光临了这个村庄，所有昨夜蓄力的悲伤，死亡，愤怒，如山洪雪奔海啸浪流爆发出来，汹涌泛滥在风中，悄然飘散。太阳兀自在那照着，只是看来分外刺眼。清嘱咐父亲：愿爹爹保存身体，照顾家人。嘱托妙儿：妙儿，吾数年建功立业必归，汝只顾悉心哺育草儿便好。说完便拥抱一起。嘱托母亲：恳娘亲照顾草儿妙儿，吾数年必归。捏捏女儿的粉颊，在野草的微笑里，清离开了。
清重新拿起了剑，也想起了英勇的祖父。看着周围的人，未弱冠，少年至四旬老翁。想自己如今二十又六，竟皇皇虚度。在军队里，清重新习武，学习剑术，也学习谋略，在数次战役中，因英勇决绝，不久便受到重用，破格提升为骑兵参谋将军。清由此也更熟悉了战争，更了解官场颜色。只有在战斗中，他感觉自己与祖父父亲最近。而只有在战斗中，他的剑才勇悍，嗜血。看着对方将领骑着战马冲过来时，清会举起剑，在阳光下盈盈闪耀，一招一式，皆是从幼时印刻在心里的，或而轻灵迅捷，或而翼如山风，或而蔚蔚退守，或而凶悍刚猛。战后，清感到宿命的苍凉和喟叹，他会静静地在来到尸体中间，有血流如注的堆叠的尸体，空中盘桓的鹰，周围嗥叫的狼翻着冷的白眼，手中滴血的剑。他似乎有看到父亲来了，在战场上方，缅怀芸芸遗灵，直视着自己，不吐一言。
碧
前557年晋国在湛阪之战再次击败楚国，再次攻入楚领土，清率部作为前锋诱敌深入，晋军提前知悉楚军计谋，宋国从背后夹击，如此成了决战。清面对着无数的晋军，感到凶多吉少，旋即于绝望中看到了野草的微笑，为了活着的责任清一路冲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醒来，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随即又昏倒，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农户家里，身上却是无数的刀伤，枪伤，正在疼痛难忍之际，主人进来了，是一位头发虚白的老人，两目圆睁，脸色红润，进来即问清身体如何，清言已无碍，作势要下床感激活命大恩，奈何受伤甚重，竟动弹不得，只得抱拳致意。老者忙问及清身世及父母名姓，清如实告知，见老者跪倒言：朴拜少主。清忙扶起老者，少主二言，已明白其中道理，母亲少时便已言及丰朴人如其名，德丰质朴。见老者眼神正直有力，便深谓然。刚欲言，进来一女竟令清惊奇无言，正是药店女子端来木盆，显然是为自己准备。清忙问及二者关系。此女言：吾乃丰伯之侄，因晋军侵占屠戮村庄，逃命到此。赶路途中经过战争处，本欲躲过，忽见伸起来又垂下去的手，于是家父与吾壮胆过去，见是汝，便救回来，只是汝一直握着一剑，奈何汝势不松手，偕因此剑，丰伯顷刻间寻得郎中救得汝命。清：此何时之事，金家如何？女子：汝已昏迷半月，此即半月前之事，小镇陷于晋兵……。清：吾需顷刻回家观……。因行动剧烈，伤口破裂，再度昏厥。复延医至，郎中言急火攻心，失血甚，伤及肺腑，难矣。只开护体药方，便离去，嘱切忌激动。明日清恢复神智苏醒过来，嘱求丰朴，女子：清务必归家。丰朴便应许代清前去，直至二日傍晚，朴归，见及脸色已知七八。清仰头哽咽默言，余人皆默然悲情。当日夜清暗离，至明日正午归镇，一片狼藉荒芜色，道中不时见三两处火痕及碎布破罐。清轻推门，见四尸齐躺院中，覆柴草，木然移步近旁，缓剖开柴草，复见其可爱旧面容，便直倒下睡去，待到寒风夜来吹醒了死亡，清支撑着身躯，取来火吧，在尸体堆满柴草，在野草的脸上覆一朵黄花，在星空下，点燃了死亡，眼里瞬时变为灿烂的天国。他安静躺下，向着天上母亲奔来的身影……。
女子救了他。清睁眼的一瞬间，感受到阳光的刺眼，接着就是穿着紧身碧衣的女子挥舞那炳剑，风来龙吟声，他出去接过了剑，在晨光里，清恢复了轻净，力量。清拿起了书，拿起了笔，明白了很多很多以前模糊的话，不论母亲的话，还是道经，易经。
日复一日清变得纯粹而静阔，悠然而热忱，平静而忧伤，整日闲闲默然，欣赏人间景色。唯有在这位丰碧姑娘面前，清是简单的，快乐的。他爱她，跟母亲一样，她懂他，跟孩子一样（尽管她没有孩子）。
一日清请碧到某隐蔽所在，初极晦，霎时洞外天地，一个峡谷，流着碧泉，那里，鸟鸣，草盛，花香，声幽间清屈下他的膝盖，向着碧（二十九岁）仰起了头，流出了爱。碧哭了，哭的悲痛欲绝，不为别的，因为她的丈夫是效死疆场的战士，这辈子，下辈子，她已属于他，她只属于他，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尽如是虚假），她如是言告诉他。清拿出了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刺穿了身躯，血流泉涌，脸色苍白乞绝。清凝注着她，恨恨的，终于倒下……
她救了他。可她走了，静静的，没有一片树叶知悉，因为她被剥夺了爱的权力，同样也被剥夺了死亡的权力，她如是轻微。
结义金兰
清喜欢上了酒，也坦率死亡，对于丰朴的死他表现的大度而且快慰，于是在他墓碑前清喝到了时空停流，浑然不知沧海桑田，醉里无我与天地。更欣然剑法书法，于此颇多淤滞已通，剑书法法自然大有进境，剑法缥缈劲澈，通灵恣意。书法雄猛清健，遒然浑韧。清更喜欢道经，诗经这两本书，诗经的干净清新。道经的深邃彻底。后清仗剑游走四方，这年清三十岁。
清延承父业，于各国周游巡历。
前551年，清辗转至晋国国都……，于街上见到一位少年英才，面色黑土，气质潇洒豪气，眼神正明清紧。势要扫除世间一切虚伪。清尤是欢喜，便相约，小酒馆。清：公子眉宇轩昂，吃酒豪爽大气，真性情好男儿，吾甚佩，愿结金兰兄弟。黑土：子非吾，安知吾豪迈，敢结为兄弟？清豁开胸膛：便此心也。偕大笑，携手阔步而出。于一旷野天日下，磕头交剑（吾钟硯清，吾黑土，三十又三，二十又七，从此结为兄弟，同生共死）。黑土便言：兄长，弟仍一路需见义勇为，锄强扶弱去，待吾扫尽世间不平之事，定至楚国寻兄长切磋剑法，走啦！言罢即转身率然而离。清尤是欢心，实爱其痴诚。见其背影凛然决绝，不禁感叹：吾弟珍重，吾半命也。
李耳篇
前546年，‘向戌弭兵’后，各国地位暂时稳定，清回楚地寻李耳踪迹，欲从之学。便上苦县厉乡曲仁里小山里寻，曲折回环，不见尽头，寂无人烟，回返时却见在一隐秘树林前草屋一座，背靠幽林高树，坐地湍急坡道，煞是奇特。一老者须发彡长，凝眉蹙目，神思悠悠，放荡无外，浑然一体。清放步走近，安然静待，至一昼夜，老翁方回。但见眉目强健，眼似奔涌，耳宽垂阔，面色清定。见清在旁，人物体质刚健，很是得意。是时亲煮新茶，畅述天玄地渊，对道经却是避而不言。清见此公已无年纪，自然天生，便邀言论死生。公：此屋正险峭，如是生，如是死，向死而生向死。清即得意忘形，与俱游于茶世，全忘体躯如何。顷刻，清下山出世， 时灵王六年，知世已十年，忽觉恍然如悟如梦。已豁然贯通，突觉人间天堂，情义之暖，想及金兰黑土，移时便向晋国去。
兄弟情深
清待寻至交黑土，这日辗转鲁国，遇游学教学少正卯。但见其三十年纪，身长七尺有余，风度翩翩，眼神清明柔殇，银粉面鹰勾鼻淡薄唇，别是一番通灵滋味。清促而朗道：吾虽时已逾不惑，但存浩心，想与汝结为兄弟，不知尊意如何？少正卯见此人不凡，便道：兄长风流潇洒，弟实愧幸，愿结为兄弟同生共死。二人就地插剑为誓：苍天大地俱为见证，吾二人钟硯清（少正卯），少正卯（钟硯清）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富贵，但求同生死。歃血交颈为证。此后数日论剑辩道，好不快活，逗留良久，乃去。
清于途中或见百姓流离仓皇，军队驰骋厮杀，侠客书生远游，草长鹰飞苍莽，或见风云变色地倾覆，大河东流势涛涛，寸草无生干涸处，饿殍遍地尸骨露。
漂游日久，不觉已到晋国境内，清继续游学，愿与不期而遇。于是自觉遁于百姓群集处，但此处，尚期侠义身影。清便取道街市，村舍，眼前真实熟悉味道，粗陋面貌，依稀同于往昔金家岁月，妙儿，野草。
行半时，见道中黑土与一书生辩礼，百姓簇拥群集，热闹异常。清拥上前去但听得书生道：人之异于禽兽者，礼也，人着衣而禽兽赤裸，可见矣。黑土：婴提赤手空拳，依汝所谓，此禽兽也？书生言：子不教，何以知礼仪，何以称人乎！黑土：镇中百姓，大多食不果腹，可称人乎？书生言：因人而异也，人人各守其礼，率世安乐祥平 则天下可治也。黑土：倘一人，身无分文，且无蔽体之物，无五常，可称人乎？书生：愿以己之力教化之。
清仰面大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二位所辩，误会矣。书生愤然而走，黑土喜见旧交，复饮于小酒馆，约酉时，日色将歇，便邀至其家。清见其妻娇巧玲珑，安稳少言，贤良明事，其子年纪七八，气宇轩昂，英气雄发，便活脱一个黑土，清故代其取名墨子，黑土之子也（其子前名生安）。是夜，二人英雄气长，相见恨晚，秉灯夜谈，时有笑语游于屋外，不觉同席而寝。旦日，晨时方醒，午饭后，黑氏收拾干粮于清，清致谢，旋即转身踏步而走，纵声高歌，顷刻消失不见。
结束篇
清喜私愿已了，欲回楚国李耳处学而习之。故一路放荡淫心，耽搁良久，途经鲁国，道听少正卯三言，便详询。至其街口，见少正卯尸悬于柱，旁注告示书：“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 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故居处足以聚徒成群，言谈足以饰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诛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惟愿引以为戒，各自珍守。”清阅毕即离群而去。
是夜，清持剑亲解其缚，负其身，走城外。于江湖畔，藏其身，感其才，伤其世，忆及“同生共死”之言，哽咽伤神。 题诗一首：
月光满，夜永寒
彼岸荧光星点点
琼楼生壁渊
钟声彻，天阶远
愿以此心赋人间
同生共死言
对空呼喊：“吾爱，吾归”。言罢，饮剑自尽而亡，年四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