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过的年都是很冷清的。
大概是我家独在外地,远离亲戚聚集地,爸爸又为生计独自工作在遥远的地方,家中只留寡言的爷爷,工作繁忙的妈妈,以及我。所以哪怕过年的时候我家基本上都是清清冷冷的,那些什么“大摆宴席、宴请一众亲戚,每天拎着礼品转战各大亲戚领地、被喜庆的红色所包围着、累并快乐着”这样的“过年时正常”的场景小时候在我家从来不存在。
提起“儿时的年味”印象里最深的过年时有喜庆的红色的东西居然是一只零食盒,暗红色的木纹,圆形的,打开中间是一个圆形和一“十”字形的隔层。通常里面会放满炒瓜子,花生,和糖果。木盒子端端正正摆在电视柜下面,或者打开盖子放在茶几上。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物件里就只对这只木盒子如此难忘,大概是暗红色的木纹质感太令人怀念了吧。
过年于我来说,最热闹的应该是放烟火吧。除夕的晚上有不时的爆竹声,我站在阳台上,看小区外的浓雾弥漫。爷爷叫我,我才下楼,看街上的大人热热闹闹地点鞭炮,小姑娘们举着仙女棒挥舞地开心,而男孩子们对炮如数家珍,摔炮,烟花炮,火树银花等等等等。不得不说,“火树银花”着实好看,小小一桶放在那里,点燃的火星钻进桶里,便开始吐射两米高的一棵流动的银树来,轻轻的爆裂声,伴随着绿的、红的火花绽放在银树上,美的像画。而孩子们中最流行的应该是降落伞鞭炮,烟花窜上天以后会有小小纸卷挂着降落伞,轻盈地飘下来。孩子们抬头渴望地望着那小小的橘红色的降落伞,呼啦啦地像追风筝一样去追,拾到的小孩子就会收到周围其他小孩子的羡慕。我不玩炮,只笑得开心看他们,看人散去后清冷的街,看红色的鞭炮屑,绿叶树,白的雪,被路灯染的晕黄的夜。
有时候过年时爸爸会从遥远的温暖的南方千里迢迢地回来,给我带来果脯,美丽的五彩的贝壳,有一次回来爸爸带了照相机,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站在窗边照烟花。远处群山连绵起伏,黑夜中只得个黛黑色的剪影,在这样背景之上,一粒粒亮点奋力跳到空中,在最高点绽放成一朵美丽的烟花,绿的,红的,黄的,一声声迟到而来的烟花爆裂声,在耳边喧嚣,不禁捂住耳朵,提高音量。烟火的冲击波,似乎把兴奋推向我们。随着光与颜色进入眼睛,随火光的温暖滲入皮肤,随着张大的嘴巴涌入冲击胃部,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而激动,我和爸爸大开着阳台的窗子,爸爸教我用相机照下这美丽的烟花,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这黑色的相机小小的一只,绳子套在手腕上,双手握住它,用镜头当眼睛,来看这美丽的世界,却怎么也抓不住最美的一瞬间。烟火绽放的兴奋与寒夜的冷风袭来,最终定格凝固在这一张张半开半谢的烟花相片中。后来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动态的东西是会美过静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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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结束,送着爸爸上车离开后,我自己在楼下玩耍。正值走亲访友期间,小区里人大概都回了老家,院子里清净清冷,寂静,只有路灯,是黑天与白雪地中唯一的色彩,我一个人在路上踏雪而行,低头盯着自己绿大衣角上的一只雪白的兔子发呆,慢慢走,到了路灯下时,听到一个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喊我,“唉,你别动,站那不许动啊,我现在下去找你玩儿。”我茫茫然抬头才看见是我的伙伴,趴在六楼她家的窗户那喊。我茫茫然就真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一下,等她气喘吁吁跑下来,“我在窗口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那儿走路,我就跑下来找你玩儿了。”这至今是我最温暖的回忆之一,寒冷的冬夜,昏暗的无人的街,茫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突然就有一个声音:“嘿,我来找你一起玩!”后来我们都去了哪、干了什么,我一概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我头顶上路灯昏黄,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楼上有人喊我,“你站那别动,我这就下来找你玩。”好,我不动。我眉眼弯弯。
相比于大多数人而言,我的过年不像过年,没有洒扫庭除,没有热闹的的团圆饭,没有走亲访友,一点也没有年味。各种各样的条件所限,我的年冷冷清清,却也无可否认地被时间老人打上“过年”的标签。几千年的传统,慈眉善目地在日历上题字“除夕与春节”,从此千百年来华夏人们的一月二月都染上了喜庆的红,染上了年味。无论你在哪,在干什么,周围空气中都洋溢着喜庆与热闹,你又怎么能不受到感染?
我儿时的年味,如今追溯过去,只拣得起满街的烟火,父亲的回家,以及玩伴的呼唤的记忆,供我眷恋如水的时光。在我后来跟随父母搬到温暖的南方定居以后,儿时的年味儿便被过去的时光淹没,沉于涛涛流逝的光阴长河。如今却因一个“万象更新”一词而全部苏醒,回忆潮水般涌动,年味,是寒气逼人的夜,是踏出新许多脚印的雪,是呵着白气的人们周在身边。儿时的年味,因时光已逝而湮没于记忆,却又因时光已逝存于脑海而经久不灭,点燃成一簇小小的火光,给予寒夜迷路的你温暖。
儿时的年味是包裹在黑色群山之中,一个清冷而温暖的梦呵清冷的、温柔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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