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脏兮兮的篮球卡在前臂和侧腰间，披着一身的臭汗和疲惫，往男生宿舍区慢条斯理地走去。天空已是黑云压城，闷雷滚滚、电蛇鬼祟……周边许多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学们无不步履匆匆，看情形，哪怕他们的青春掉在地上也顾及不上了。
唉，何必呢？我心想，如果大雨此刻倾盆，我便就地脱衣“洗刷刷”，又如何呢？
我自认为脚步足够缓慢，可运动场至宿舍区的距离实在太有限，我像走过短暂繁华一般，顷刻便踏进男宿舍楼一层的走廊。
天空依然雷声大，雨点……无。我心里的一丝丝失望难免摇曳——竟然还不湿身，简直是浪费我的青春——这样的念头一起，我不自觉地冒起鸡皮疙瘩来。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左肩，我向左扭头，没人。“嘿，这呢！”我的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如此俏皮幼稚的行为，如此娇翠欲滴的叫唤，除了我新近确立关系的女友外，还能有谁？
“你跑男生宿舍来干嘛？”我欲拿脏手指刮她的鼻尖。
她嫌弃地躲开，“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是约好晚上到图书室见的吗？”
“你看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多么难得啊……所以我特地赶过来找你！”女友嘟着嘴说。
莫非她与我那么快便心有灵犀——不点就通了？我回味着方才对雨中沐浴的遐想。
“怎么难得了？”我问道。双眼期待着她的妙趣答案。
“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当感到寂寞的时候，45度角仰望天空……望着那个大太阳，望着那个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中噙满泪水——我觉得那样实在是太凄美了！”女友的眼神灼灼地燃烧我，我觉着我的头发将要被烧着，一头焦味卷毛将新鲜出炉……
她迅速地轻舔了一下嘴唇，“我就在想，在太阳和月亮下仰望尚且流泪，那在雷雨中仰望天空呢？岂不是更加凄美，更令寂寞与忧伤缠绕……”
“大小姐，你没事吧？琼瑶上身了吗？”我抛起篮球，然后将其在两手间快速转换，心里想着：得赶紧回宿舍，洗去一身臭汗，还自己一副崭新的皮囊，等待真正的夜幕……
“喂，浪漫你懂不懂？忧伤和寂寞凭什么不能浪漫呢？”
“行了，别抒情了，你就说你现在想干嘛呢？”我假作温柔，以掩饰内心深处的焦躁。
“你陪我到露天下，等待雨水，以45度角仰望的姿态……好不好？”女友的眼神又是一阵灼热，我感觉我快外焦里嫩了。
说实话，我内心是抗拒的，但在女友面前，我不能太自我，我得多顺着她，我得让她感觉我是在乎她的。
于是，浑身酸臭的我一只脏手拥着篮球，另一只脏手牵着女友娇嫩的小手（此时的她为何不嫌我脏了）；我们并肩踏出走廊，双双侧仰着头，调整至45度（尽管我没带角度尺，但感觉应该差不离的）。
我们持续地往宿舍前面的花园挪步，我们一同仰望着的，是天空中那团最大最浓厚的乌云。我们挪动着、仰望着、等待着……
“你有感受到吗，其实哪有寂寞，更不可能忧伤……反而倍感甜蜜，尽管仰望的天空已乌云密布……”女友柔美的喟叹声竟令我有了些许迷醉，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轻轻阖上……直到发觉脚底下踩着了半软不硬的什么玩意，我分辨不清，便在仰着头的同时，继续用脚尖试探性地轻踩……
“喂，你小子真够拽的啊，连着踩我好几脚不说，还把头抬得那么高傲！”我猛然被人用力㧐了一下。
我见眼前是一位学长模样的壮男，我自知理亏在前，赶忙低头道歉。壮男打量了我一眼，又瞟了瞟我身边的女友——女友依然沉醉地仰头望天——人间俨然不值得她关注了似的。
壮男目露凶光，“看来你同伙还很不服气啊，头仰得比你还高！”
“学长，你误会了！”我忙解释，“她就是这个性，此时她的眼里只有天……”
我话音未落，脚面便遭至壮男用力一跺，“所以就可以这么牛气哄哄了是吗？”壮男跺得我心疼——我新买的篮球战靴啊！
壮男高高地抬起腿来，欲给我梅开二跺，却骤然听得“咣”一声爆响。女友入梦惊醒，抱着我呜哇呜哇地哭叫，而壮男学长早已却抱头鼠窜，往宿舍楼奔逃而去。我也吓得够呛，待心神稍定后，才发现数百米开外的一棵小树正在冒黑烟。
女友惊魂未定，于是，我搀扶着瑟瑟发抖的她往女生宿舍区走去，行至半道，大雨终于滂沱而下。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篮球已不知所踪了——原来我掉落的……自己也是顾及不上的。
文/若安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