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约定(5)
漠桑
1990年七月,我,胜,荣一起分到先锋区最偏远的金泉乡中心校任教。
学校在山上,周围有很多几人才能合抱的百年香樟、桂花树。古式木楼在大树映衬下,显得典雅大方,让人喜欢。
他俩合住底楼一小屋,我独住食堂旁一杂物间:地相当潮湿,能踩出水,只得用砖和木板垫上再铺床。我们三人搭伙煮饭,我负责炒菜。当时油靠供应,不舍多放,炒瘦肉巴锅,我加水,结果加多了点,成了水煮肉,此后多年此事都被当笑话。
这个学校最大特点就是人年青:校长,主任也才三十多岁,多数二十出头,而且男多女少,所以每天放学你只要动作慢点儿,打球就没你份儿了,得等他们输的一方下了你才能上。校长也是篮球爱好者,常常带我们出访,找兄弟学校打球,倒也快活。
九月二十日是发工资的日子,早早到出纳处排队。月薪九十三块五,加上补发七、八月的,一共领了二百八十块零五角。哇!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怎么花呢?买衣服?买好吃的?给爸妈?存起来?……还是先改善一下伙食,花五元钱买了一只鸭,二斤猪肉,还有不少蔬菜。正好胜过生,庆祝一下。晚上,十几个单身汉聚在一起,有的敲盆,有的敲碗,有的敲桌子,有的拍凳子或床沿,齐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啊!祝你生日快乐!"然后,有的拿出自己熏制的桂花酒,有的端来自己炒的菜,拉开架式,整!划一阵拳,喝一阵酒,再摆点儿晕笑话,整得不亦乐乎!酒足饭饱,头重乎乎,脚轻乎乎,话多多乎!大家把碗,盆拿在手上或扣在头上,边敲打边围着桌子跳,声嘶力竭的吼:《阿里山的姑娘》,《再回首》,《千纸鹤》,《酒干倘卖无》,《滚滚红尘》,《一无所有》……凡是会唱的都翻出来唱一遍。唱的次数最多的还是《阿里山的姑娘》,因为大家都好想姑娘儿,唱唱过瘾!
第二天,江老头儿说:“咋晚你们都疯了么?"
“嗯!是疯了!想姑娘儿想疯的!"
“哈!哈!哈!全是坏小子!“
啍!像没年青过似的!
我教初二数学,慢班。快班是经验丰富的老师教。校长告诉我:“第一要务是管好纪律和安全!注意女生动态,千万别当外公!成绩嘛,尽力而为!"
第一天上课,有的睡觉,有的看小说,甚至有人怪叫,引得哄堂大笑。课是无法正常讲下去了。我停下来,严肃地看了同学们一眼,说:“亲爱的同学们,经过初一,进入初二,学校把你们重新分班,有的心里不服,有的自报自弃。虽然我们学习有困难,成绩不够理想,但是,我们现在共同努力还来得及,一学期以后,争取回到快班。即使回不了快班,能多学点儿知识,今后哪怕升不了学 ,学门技术也容易些,何乐而不为呢?我始终认为:优秀的品行比多认几个字,多算几道题,更加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好好做人,今后能做到忠于祖国,忠于自己从事的事业,孝敬父母和长辈,对人诚实、守信,如果再有一门过硬的技术,走到哪里都是顶天立地的人!谁敢小看你?不回快班又怎样?!" 说完,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伟,德伦等几个学校认定的,有劣迹的捣蛋分子,经常和我们一起打球、聊天,逐渐把我当朋友,偶尔还跑到寝室来顺点儿零食或剩菜吃。他们有个共同点:义气、耿直,在同学中有威慑力。只要你稍稍夸夸他们,就特满足,就什么都愿听你的。上课也规矩了,听不懂宁愿睡觉也不捣乱,别人捣乱还出面制止,课外也不再惹事生非。班上一吴姓女生,长一双灵动大眼,鼻梁饱满,红唇小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总有几个初三男生像苍蝇一样在窗子外爬。我告诉她:“你这么漂亮,唱歌又那么好听,千万别理那些人,努力点儿,今后说不定能当明星啰!" 没想到追星族的她居然信。学习努力不说,一有空就带着一群女生学唱歌。我特意嘱托她的几个好友,只要在学校就和她一块儿,别让她单独行动!班级管理一切顺利。我一有空闲,就认真复习,参加成人高考,顺利考入重庆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函授学习。 学校单身男十多个,有的已近三十,心慌慌的。单身女两枚:霞和君,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走路眼睛看天,对我们不屑一顾。放出风:宁愿找城区的待业青年也决不找老师。嫁入城区的决心坚如磐石。笃哥是单身汉里最帅的,不怕死:坚持去跟霞妹家挑水,照顾老人,逢节送礼。半年后,霞妹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只见过几面,城乡建委的矮胖小子调走了。笃哥郁闷了好久。供销社有两女孩儿,单身汉些有事无事就爱去那儿晃。大家商量:笃哥受了伤,找人去给供销社“盘子脸“女孩保媒,介绍给笃哥,抚平一下他的创伤。那晓得别人回答:“老…师…哼!不考虑!工资太低!" 太伤自尊了!歧视!赤裸裸的歧视!一个小眼睛,塌鼻梁的供销社女孩,居然这么看不起老师!让人情何以堪!......谁叫你工资只有九十几?她们口口声声视金钱如粪土,原来就是掏粪的!
一天深夜醒来,胸口剧烈疼痛,痛苦的呻吟惊醒了邻居。胜和刘主任连夜把我送到条件极差的乡卫生院,也只能送到乡卫生院。因为金泉每天就只有一趟客车,晚上从江津开来,在金泉过夜,早上开往江津。车停在乡政府里面,没有固定的发车时间,以司机睡醒为准。你这次五点半去车开走了,下次4点半去,可能司机六点也不发车。乡政府大门紧锁,害得你在外冻得全身冰凉。即便这样,每次乘车也都爆满,不说坐,连站都困难,挤得你气都喘不过来,真是坐一次伤一次。可那时经常开全区教师大会,不得不去,偶尔因路上车坏了迟到了,还要被批评!说起都是伤啊! 在卫生院输了两天液,病情才缓解,也没查出病因。小姨住金泉街上,她说肯定是屋太潮湿的原因,叫我别住那儿,搬到她家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