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传来阵阵剁饺子馅的声音,也许是剁混沌馅儿,包子馅,可我习惯把它以为是人家要包饺子了。
记忆中那也是夏天,并且雨水很多的样子,空气里满是潮湿,甚至还能闻到湿润泥土的气息。小东又来我们家要洋葱。“又包饺子”,在他闪过大门我奶有点儿不大满意地说着,“两口子一会儿吵架说好就好了”。记忆里我奶不是小气的人,甚至给我的感觉是她很大方,很慈善。“要”在我们那儿一点儿也不可耻,就是你家临时缺了啥,比如菜秧子,发面粉,蒸馍叶等等,一般和吃的相关,从我家要点儿,这是不需要还的,有比较客气的邻居会等自己家里炸了油条拿几根给你,或来年菜秧子给你点儿,这些都不足挂齿的。
明贤刚嫁过来的时候喜欢来我家玩儿,她和我妈一个姓,辈分也一样,自然而然就亲近些似的,每次来要么拿着鞋样,要么是毛线。某一天她在我们家吃饭,我隐约知道她和小东吵架了。明贤有些纤瘦,细眼睛,不太高的颧骨,我感觉好看,他俩在一起很般配,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堂屋是朝南的三间瓦房,院子左边是厨房,前边还有一处瓦房,大门也是开在这个瓦房的,他家的瓦是深灰色的,我们村只有他家是这样的,这是二爷的房子,二爷住小学的房子,所以留给他俩了。我很羡慕他俩,夫妻两个人生活很甜蜜吧,小东有次说“大锅稀饭好吃,小锅面条好吃”。怪不得我们家面条不好吃呢,因为我家有8个人,每次都要做一大锅面条,所以没啥味儿。他来要洋葱,基本上是我奶在家,“老妈,我摘两个洋葱”,说着就钻到我家牛屋里了,多数只能听到前两个字,后面都听不到了,他个子蛮高的,宽宽的脸,不黑,他也下地干活,可不像其他人那样黑,甚至还有些白,不像庄稼人,有时候只有我们小孩子在家时他吭都吭一声直接钻进去摘洋葱,有时候我有些气愤,就故意问他“二爹,你搞啥”,他看看我也不理我。然后我就更有意见了,嘟囔着洋葱都被你吃完了之类的话。
那年雨水太多,爸让我们三个去小东家睡,就睡在那前面的大瓦房里,每天吃过晚饭,天还不太黑就去了,我不太愿意去的,一那毕竟不是我家,二我是个胆小的人,夏天雷电多,最讨厌,不过那时候正在放神雕侠侣,电视就在他家大卧室里,每次看完电视我们只要走几步就可以睡觉了。有天晚上,明贤一个人在家,我们几个围在她旁边,她调电视,那时候节约用电,看电视都不开灯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面容狰狞的老太婆,把我们吓得叽叽哇哇乱叫,等平静下来发现正是神雕侠侣里那个裘千尺出场的画面,她如何被害,在枯井里靠枣树活命,如何利用枣核练就的神功,那一段情节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晰,并且小时候自己还会幻想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甚至还练习过吐枣核,幻想自己也能练就这样的神功。那个时候小东应该是出去打工了,有一天傍晚他来我家跟我爸聊了很长时间 ,他在外面给人家打电脑,他离开后,我爸说“嗯,还是认几个字儿强些……”,听说小东是高中毕业吧,在那个年代,在我们村确确实实还是很稀罕的,他还在小学教过数学。后来,他俩的孩子鹏飞大了后,俩人一起出去打工了,有年又是夏天明贤回来了,还是那样瘦,我奶说她嘴是尖的,我想一是人瘦的原因,二是她牙有点儿向外吧。穿着红色的吊带衫在前门口,那里可是村子东头人的聚集地哦,由东向西的路也是从这里穿过,远远看她在和村里人说笑,而一向腼腆,胆小的我终究没有走进。“以前一吵架就跑来吃饭,一包饺子就来拿洋葱,现在打工有钱了连来看都不看一眼了……”我奶在那儿嘟囔着,被我听到了,我想了想感觉正是这样儿的。再后来,听我妈说小东在杭州和他表弟合伙开工厂,后来他表弟把他踢出来了。说这话时,我妈是有些惋惜的。我想是因为小东有点儿肉肉的,是个老实人吧,不会跟人家玩儿心机。明贤一直在纺织厂里上班,这也是后来听云云说的。前些年过年他们还会回来,最近就不回来了,鹏飞放假直接去杭州找他们。
说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们了,只是那天的剁饺子馅儿声音让我想起了这样一对人,他们早已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已回不去农村,也不想回吧。每次回家都会经过他家门前,前面的瓦房早已拆掉盖了平房,新式的玻璃推拉窗,好看虽好看,但和后面的院子合不起来,有两颗广玉兰俨然成大树了。也真是的,怪不得人家说房子要有人住才好,村里凡是没有人住的房子无一例外的都颓败了,就是同一批盖的房子有人住的都还保持的很好,可树确不一样,不管你在不在,它都默默地生着,等你注意到时给你惊喜和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