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疫情肆虐的假期,再一次读完了《白雪乌鸦》。
这是第二次读这本书,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本书就显得格外应景。
放假之前,一个人戴着口罩走在街上,天空灰蒙蒙的,两侧的高楼夹出的街道比平时空旷了许多,一是年关临近,二是疫情迫使许多人取消了外出计划。街面上仅有的几个行人,脸上也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这样的画面,仿佛某本科幻小说中,被生化病毒侵袭的城市。抬头望着似乎蒙了一层灰尘的天空,突然怀念起几天前的晴朗。
天空,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应有的蓝色呢?
1910年冬季的哈尔滨,身处那场鼠疫中的人们,也是这样想的吧?
那个时候的人们,大概要比我们面临更深的恐惧。与今天的我们相比,他们要更匮乏知识和必要的物资,而吞噬着他们生命的,是比一般的腺鼠疫要更加烈性的肺鼠疫。于是在书中,读者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角色被鼠疫夺去生命,无论是善是恶。作为站在书外的世界看着他们的我,只觉得深深的无力。在《封灶》里,看到喜岁跳上隔离疑似患者的车厢,我知道等待着他是什么样的命运,但是却没有办法挽救那样的结局。回到现实中,看着每天攀升的感染新冠肺炎患者数字,好像也能够理解医官伍连德内心的悲痛。
但是值得关注的,除了傅家甸人民在鼠疫中的苦痛,还有蕴藏在这苦痛背后的人情,即使瘟疫肆虐,在傅家甸,埠头区,和新城区这片地界上,人情依然没有消失。这些人情可能是温情,是秦八碗为母殉葬的孝道,是傅百川的仁义;可能是浪漫,是傅百川对于晴秀的微妙情愫,是陈雪卿的忠贞;也可能是无奈,是王春申与几个女人和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也可能是辛酸,是翟役生不堪回首的过往......灾难席卷而来的时候,人间从来不会是安静的,人与人的故事,始终在演绎着。只是鼠疫这个背景,让这些不同的人情,呈现出了更加鲜明的色彩。而1910年与1911年的交界,正是清王朝的末路时期,在小说中,我们也发现了中国同盟会的影子。事实上,那个时候的哈尔滨,应该是重叠了鼠疫和革命前夜的双重背景,而那个时候的人民,情绪恐怕要比书中写的要更为复杂一点。但是大体上,鼠疫的恐怖还是占据了主导。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伍连德一系列有效的防疫措施,最终鼠疫在哈尔滨得到有效的遏制,最终彻底被消灭。那个时候,傅家甸也终于熬过了寒冬,迎来了春天,读到这里的时候,我确实想要长舒一口气,为那里的人终于不再受鼠疫的折磨而欣喜。我好像看到了电视广告里才有的画面,一副黑白的图景逐渐恢复了原有的色彩。然而鼠疫走了,并不意味着生活就此舒眉开眼,于是我们看到傅百川的生意最终还是没有东山再起,他留给于晴秀的,也不过是个落寞的背影。翟役生也还是丢失了他的宝贝,失魂落魄地苟活着。以前读书也好,看电影也好,总是期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现在觉得,这才是一个最现实的结局——它不是幸福的,也不是不幸的,它只是在继续。王春申最后带着对谢尼科娃的怀念,重新驾着马车走了他曾经拉着谢尼科娃走过的路线,在钟表店里,在那些坏掉的时间里,他看见了谢尼科娃青春的脸。从一场噩梦中走出来,再回首看去,那场噩梦中的时间是崩坏的,也是停滞的。现在,这段时间裹挟着牺牲者和我们珍爱的事物滚滚而去,留下幸存者在原地怅然若失,但是王春申接下来又能怎样呢?总是要活下去的。
此刻的我们,依然为新冠肺炎病毒所困。我们看着每日的新增病例,政府和组织防疫不力,我们恐惧,悲伤和愤怒。但是不可忘记的是,我们始终是生活的主角,那些带着人情的故事,我们还要主演。生活,始终在继续,始终要继续。正如迟子建在后记中说,“我想展现的,是鼠疫突袭时,人们日常的生活状态。也就是说,我要拨开那累累的白骨,探寻深处的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将那缕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生机,勾勒出来。”我们抬头仰着晦暗的天空,也要记得与身边的人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