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一片闪烁的灯火,仿佛溪流清澈的声音就是它们摇曳而出,叮叮咚咚。人们穿梭的身影,在冷雾中时大时小,忙碌的跫音如杂乱的音符交织在一起。然而,因为婴儿那段充满生机的啼哭却使得这一切显得齐整优雅,充满诗意。我的视线一直锁定在那几盏飘忽的灯火之下,借它们去寻找应该存在的通往彼岸的木桥,想象中产妇额头上浸出的汗水顺着光滑的脸蛋滑下,她的嘴唇因经受了锥心的疼痛而发白,脸上却绽放出如旭日般温暖的笑容。这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孩子是怎么产生的,或许他的父母那一夜并不欢快。而却创造了这个令所有亲人欢快的后代。
我正想着,一阵尖痛忽然顺着脸蛋侵略进胸膛,这时我已经走出很远,适才“借用”的灯火也失去了它照明的功能,我用手去摸了摸脸撞上的物体,发现是一截两只手便能握住的木桩,黏黏的,还夹着一些细尘。上面似乎还篆刻着一些字,只是手掌因寒冷而麻木,无法辨别出究竟刻有什么。再往上摸,仿佛是一个经过雕刻的球形,我忽然浑身冒出了一片鸡皮疙瘩,难道是摸到了墓碑?整个身子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心中一阵颤栗,可是转念一想,墓碑不会做成这样,应该是扁平的才对,这样在内心说服了自己才稍微镇定了下来。我又走上前,顺着木桩,手指往旁边爬去,摸到的东西让我彻底地淡定了下来,我摸到的是木制的桥栏。
刚才寻找的木桥,就这样撞上了我的脸。我以很快地速度朝那排房屋走去。
刚才渐渐变暗的灯光,此时又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像是近在咫尺的星子。当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星空,一是我不再喜欢在夜晚遥望天空,二是星空不再喜欢在夜晚悬垂在大地之上。我早已习惯城市灼目的流光溢彩,霓虹灯下炫动的女人的嘴唇和金银首饰的傲气。丁木木最开始带给我的是她家乡澄澈的夜空,当然,那些美丽的星辉一直只是存在于她津津有味的讲说中。那样的星空离我的距离,更加遥远,连接我和它只有想象,和无尽的梦境。
那一夜,我站在楼顶,我想在那里会离天空更近,我看着眼前那个许多年来一直把我当挚友对待的男人,却只是埋头看着楼下如蚂蚁般的人群,我对他说:“你看,天空多美。”他却并不理会我的言语,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愧疚些什么。我又说:“你看,我们离天多么近。”他抬头望了望夜空,然后接着用充满愧疚的眼神看我,我无法避开这道目光,只是静静地把它们接纳在我的双眸之中。他似乎被我静止的眼光吓怕了,便垂下了头,蚂蚁般的人群在楼下,来来往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驻足看一看这一片灯火之上的夜空。我说:“他们为什么和你一样,不愿意看天空呢?”
“或许是惧怕黑暗吧。”他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案板上摆动的鱼。
我想了想,他应该还是属于楼下的大地。夜空只属于我一个人。之后,我便看见他的身体如往下冲刺的鹰一般,朝大地坠去。忽然,我听见一个掉入溪水的声音,凭声音推断,它落入水中时并不是像石头那样忽然便穿破了水面,而是有一个稍缓的过程。
我赶紧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那一排飘忽的灯光越来越清晰。然而刚才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此时却消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