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家泥瓦工。
侄子给我打电话,说瓦工到了,让我去开门。
我去了小区院子。楼门口有个人正从车后备箱里往外搬一个沉重的木箱。
你是瓦工?
嗯。
他憨厚的笑笑。
我立即上去开门。他把东西搬下来,随即也来了,脱下干净外套,换上溅满泥点的工作服,拿起铁锹,开始搅拌水泥沙子,然后抹地面,做防水。
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他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
你是兴县人?
他问我,一口临县话。
是的,你是临县人。
然后相对一笑,算是认了老乡。
我们就用方言交谈了。
他身材壮朴,脸黑里透红,小眼睛,厚眼皮,厚嘴唇。让我想起魏巍描写人的一句话:纯朴的像秋天田野里的一朱红高粱。
不过是西北黄土地上的红高粱。
也许是老乡的缘故,他很热情,问我几个孩子,在老家干什么,这房子贵贱。
攀谈中,我知道他有两孩子,现在上幼儿园,明年上小学。要赶在孩子们上学前稳定下来,不能老搬家。所以在西中环一带买了房子,年底交房。
我问他年收入,他说十几万。
我说那你的日子好过。他说要还房贷,还要交房租,孩子上幼儿园也花费不少。幸亏装修不用花钱,同行们谁家装修都互相帮工,只花个料钱,用不了多少钱。
都说底层互害,可是他们这群人是互帮,听着也觉得温暖。
孩子在太原上学,要花高价吗?
我问。
不需要。我已有太原户口了。
奥,他也是太原人了。
他等抹上的水泥干,坐下休息。他说旧房子重装修,常常会活少窝工。他看看厨房,问厨房的墙砖为什么不换?那砖不时兴了。
我说要和房顶做成一样,用竹木纤维板包出来,看起来一体。
那样好不好看?
我问。
好,好看。
他有些失望。看得出,他想多做些活。
我又想起了化粪池的盖子。这事一直如梗在喉。
我和他说,帮我看看下面那个盖子,能不能放稳。
他爽快地答应了,我拿了他的铁锹跟上他。
他移开盖子,拿起铁锹,把掉进去的烂井盖片捞上来。最大的那块,铁锹盛不住,他用铁锹铲的竖起来,我递给他一塑料袋,他套在手上,把那块沉重的铸铁片提上来。
然后,盖上盖子,用水泥封口。
我长舒了一口气。发自内心感谢这憨厚老实的临县老乡。
第二天,我八点半过去,门没开,里边有歌声。我开了门进去,他正边听歌,边干活,嘴里跟着哼哼,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看见我,有些不好意思,不哼了。
开始贴墙砖的时候,他关了音乐,打开红外线水平贴墙仪。一道笔直的绿光投射到墙上,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道光,调整仪器开始工作,再没有和我说话。
砖贴的很是平整美观,缝隙极小。我现在住的家里的卫生间地砖和这相比,有明显的差距。
和水电工一样,他们都敬业又乐业。
这些工人,凭精湛的技术在城市立住了脚。他们不卑不亢,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人际关系简单,脸上常显天真与善良。这正是很多人想要的生活方式。
最近读到莫言的新书《晚熟的人》,其中有一句话特别感同深受:“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并且是被劣人催熟的,后来虽然开窍了,但他仍然善良与赤诚。”
他们都是晚熟的人,脸上依然天真单纯,内心始终善良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