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约我去范爷馆子。
杭州的夏天极度闷热。即使到了晚上,走在路上,尤其是西湖边,都能感受到阵阵热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一阵风带过,衣服上就透着一层汗。
不过有的吃,那么热也不算什么了。我欣然前往。
范爷的小馆子藏在西湖边南山路的弄堂里,并不好找,去的也都是回头客。馆子并不大,六七张桌子,还有一溜的吧台。我们嫌吵闹,翻桌子到门口,吹吹穿堂风。
范爷搬出一个小烤炉,晚夏帮着张罗碗筷,俨然是一对亲热的小情侣。老王从包里拿出一瓶酒,破烂纸包着,看不出什么酒,倒是有些年头了。
“飞天茅台,五十年的。”老王笑得眼睛就成一条缝了,两瓣巴掌肉颤呼呼的说。
“老王,你这回下血本啦,哪儿淘的。快打开问问。”我的馋虫像是已经被酒香勾起。
“我去拿杯子。”晚夏起身。
“得加两个菜。”范爷扇了两下炉子,火头更旺,可以烤了。
四块厚切牛舌,放在火炉的铁丝网上,“呲”的一声,牛舌变色。范爷起范儿的扇了两下,碳木的烟四散开。
“等着吧,酒满上。”范爷也是眼馋那瓶茅台了。
说话着,晚夏端出了一大盆刺身。
“夏天晚上白酒配刺身,爽。”
“走一个。”
我们几个乐乎搓了一顿。酒足饭饱犹不满足。
“范爷,说句不中听的,你这口味不错,只是夏天还是该冰啤酒配小龙虾,那才够味。”我摸着已经撑起的肚子说。
范爷踹我一脚,笑骂道:“小西斯,吃我的,还多嘴。撑不死你。”
“哈哈哈,活该,喝着茅台想啤酒,就你这贱骨头。不过我也想吃小龙虾了。”老王笑嘻嘻的说。
“要不咱再走一个?”
“大光头!”
塘栖最出名的就是枇杷,其次该数大光头小龙虾。大光头在一桥头边,最近在路对面开了一家分店。大光头开了十来年,周边开龙虾店的流水似的一波换一拨。可大光头却是铁打的营盘。
大光头的小龙虾口味就一个,小龙虾洗刷干净,去头去线,配料应时节,主要是洋葱和莴笋。大光头采用闷烧的方法,调料是祖传配方。能出名,除了用心,也就靠这配方。刚出锅的小龙虾,肉质紧实饱满,汤汁入味,香气扑鼻。吃龙虾得上手,剥出的小龙虾才有趣味,配着冰啤酒,那才是夏天该有的记忆。
“范爷,你看你要不尝试店里也弄两盆龙虾,夜摊的生意保准好。”我嫌吃的还不够,又吮了吮手指。
“大光头做了十多年,就这么一个味道,想要做成他那样的,我不成。做不好的,我干脆不做。”范爷压了口啤酒。
“你可以自己研究一个口味嘛!你店里的新菜不都是自己研究出来的嘛!”老王嘴里叼着没吃完的龙虾,又从锅里抓起一只小龙虾。
“对啊对啊,做醉的!小龙虾和酒最配!”晚夏笑开了花。
一句宵夜的玩笑,范爷还真就研究起小龙虾来。首先选料要好,范爷找到的小龙虾货源极为新鲜,个个膏肥体壮。清洗要干净,用牙刷逐个刷过,剪掉甲钳根部和腹部,掐掉尾巴中间位置方便抽虾线。然后反复冲水,直到水质清冽。
范爷试过好几种方法,水里焯肉质会散,不够紧实。最后范爷选择用蒸的方式,小龙虾加上花雕酒,放一两片生姜,蒸7分钟,小龙虾的香气就出来了。肉质紧实又不老。
小龙虾的醉卤最是麻烦。范爷找了二十多种酒,最终选用白兰地、干白葡萄酒、状元红、汾酒,还有晚夏爱喝的梅子酒。配上十多味香料。小龙虾要浸泡一到两天,那味道才算入味。
要吃时,冰镇的龙虾,拿起要先嘬两口,才能剥虾壳,虾肉Q弹爽滑,虾膏金黄鲜嫩,口感绵柔醇厚。
“范爷,你这做的,小姑娘多吃几个,后劲一上来,还不得失身了。”我嘬着手指,要是范爷肯给,我连醉卤都能喝了。
“对对,这就叫失身小龙虾吧。”老王比我还没节操。
“不,这龙虾不外售。”范爷摇了摇头。
“这么,还不满意?我觉得挺好吃的。”晚夏手不停的拆着虾脑。
“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只会做菜研究菜。做了二十多年也累了。这道菜我想只留给你一个人。如果你愿意,下半辈子我这管饱。”范爷认真的对晚夏说。
冷不丁的被这俩货撒了把狗粮,我和老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是在求婚?”晚夏手里还没停下,又拆起另一个虾脑。
“嗯。”
“求婚都没个钻戒?”
“我有房产证、行驶证、银行存折,都在这。林凡那家伙还欠了我两顿饭钱,这算外债。以后这些,包括这间店都是你的了。”
“哥们,你求婚严肃点行么,有事没事扯我干什么。”我真没想到范爷四十好几的人了会这么惦记我那两顿饭。
“我嫁,你的这些我都不要。我有你就够了。要管我饱。还要有酒。”
这就是我好哥们求婚的故事。
今天他和晚夏结婚,桌上最后一个菜,失身小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