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从花坛下老地方拿起一把钥匙,反正夜色已深,一只故地重游的幽灵游荡回自己生前的地盘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没开灯,他对这里也熟悉地绝不会碰到任何尖角。这只幽灵走进餐厅,本以为自己会再一次感受到那些痛苦,就像是看到自己的死讯,但他没有,他被隔在了真相的外面,就像是油纸阻挡着墨水的侵蚀,没有任何痕迹可供追寻。但这不好,他希望哪怕回忆即是痛苦。
于是他蹲下来,触摸那块地板,想听到任何,像那些谋杀故事里都会有的,魂灵的,不甘的声音。
但没有任何声音。他自己就是那个不甘的灵魂,要不是对于屋子的一点一滴都无比明晰,他甚至会怀疑Eduardo是否确实存在,还是只是中二少年Peter Parker的一个幻想。
但还能做什么呢?半个城市的光污染从落地窗口渗下,他窝在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沙发上,对面有只挂钟,是他和Mark一起买的,天蓝色的表盘上时针逐渐向中间靠拢,在这熟悉的环境和微弱有节奏的声音中,他渐渐沉入了梦中。
Mark站在了楼下,望着17楼熄灭的彩虹灯,就像在等待它再一次如回忆中那样再次点亮,然后那个熟悉的人拿着杯咖啡招招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点地走过来。
今天是Wardo葬礼的日子,他推掉了一切行程从加州赶到纽约,Chris和Dustin也将相继坐不同的班机抵达。他在酒店辗转反侧,索性就到了这来,等到了楼下又迈不动步了,不知道应该上去还是转身离开。
Chris说,人生总有好和不好,克服掉不好的,剩下的就都是好的了。
但他觉得难以相信,爱上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他死了就要去想他的不好,我做不到。Mark拒绝这种所谓让自己好过的方法,我要真克服了,后半辈子都会有阴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Chris无奈地说,你记住他的好就行了,那些负面情绪才是你要克服的。
Mark试过不去想Wardo已经离开人世而他再也无法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去吃Wardo禁止的垃圾食品,买最新的最高配置的电脑,打代码一整夜,乱买星球大战的周边,但只要他稍微心不在焉,那些悲伤和愤怒还有所有咬人的情绪就会几次方地席卷回来,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态。
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蓝鲸,正被那些微生物一点点掏空的蓝鲸。
只有悲伤才能感觉到自己还被Wardo包围,只有愤世嫉俗才能使对于加害者的愤怒发泄出去,只有让大家都和他一样不好过才能觉得自己稍微畅快点。
他在深夜里愤怒绝望地想,就这样吧,我就这样的过完余生吧,谁也别想让我好好活下去,我就要让Wardo也感受到这种痛苦,他休想在天堂得到安宁。
但他此刻靠近了这里,虽然伤口仍然触目惊心,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好过多了,但他的理智提醒不能再更近一步了,他已经尝试过太多的方式虐待自己的心,尽管它已经遍体鳞伤,但还是需要出席葬礼,最后一段路,爱迟到的人不想再缺席了。
他眼中定定的光像小女孩手里的火柴渐渐熄灭。也许不该再这样下去,Wardo应该获得安宁,即使我永远也无法再拥抱他,但他不该再受到一点伤害。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去。
而那一瞬间,彩虹灯亮了。
Eduardo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像是吞入了颗烧红的烙铁,又像被剖成两半,汗水掉进在耳朵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刚想说话,血液就像从毫无阻挡的容器中呛出,他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疼得把椅子什么的都弄翻在地,影影约约间,他看到了一个泛着红光的东西,下一刻,他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Peter急促着呼吸着,他大口地呕吐就像是梦境里的事正发生在他身上,他拍开灯的开关,从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找出安定类药物吃下去。
他拍开水龙头,灌下几口自来水。
我想起……想起最后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水管里的水没有空关,他害怕下一秒这短暂的指示会消失在脑海里,立刻冲进去从书桌里抽出一张纸,开始追逐自己的生命。
血,呛到,喷射,椅子,大片鲜血,红光,红光,红光……死亡。
他用力地回想,企图从中得到更多,但那仅仅是一块浮木,他只有一根浮木,却想要借此找回沉在海底的泰坦尼克号。
他摇摇头,苦笑着安慰自己,事情已经坏得如此彻底,一切只会往好的地方发展……
“Wardo!”
Mark在冲上楼梯前折了回来,万一他走了电梯呢?于是他对电梯使了些小手段,拔腿一路狂奔到17楼,拼尽吃奶的力,恨自己不能再快一点,最好超过光速,永远不让那盏灯熄灭,找到他,不管是人是鬼。
Peter呆呆地看着门口处气喘如牛满头大汗的Mark,两个人对视后都愣在了原地。
沉默蔓延,只剩秒钟滴滴答答在看好戏。
这时候楼里传出一声怒骂:
谁他妈把每层楼都给摁了!
Peter呡紧了嘴唇,悄悄把那张纸塞进口袋里。然后站起来,走到Mark面前。
“Wardo.”Mark轻声喊。
Peter如遭雷劈,几千条腹稿此刻通通作废,Mark的洞察力太他妈可怕了,他撞开前(生)男友的肩膀,像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Mark立刻去追。
Eduardo总是会把Mark往好的一面想,换了一条命也不能改掉这种思维,他哪知道Mark失心疯,看马路上一块汽油的轮廓都觉得像Eduardo。
Peter Parker下楼梯下得肝肠寸断,恨透了自己上辈子造孽住这么高,又忍不住时常回头看看,害怕Mark一不小心踩空了摔断了脖子。他们两个像疯子一样跺响了千家万户,很快就跑出了楼,仗着以前住在这里他绕来绕去,很快就把Mark给甩掉了。
忽然转过一个拐角时,一只手蒙住了他的嘴把他拖进了阴影深处。
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他下一秒就立刻狠狠地肘击了那个人到胸膛。
但那一击不仅被轻轻松松地化解,还被身后的人制住了胳膊。
他急的就要咬下去,温热的气流抵着他的耳膜,镂空墙外的路灯暖光隐隐绰绰地落在身后那张脸上。
“是我。”Lex鼻尖轻轻蹭过他的鬓角,激起一层皮肤的战栗,放松了禁锢的力气转而揉搓起他手腕上发冷的皮肤。
Mark路过这边,观察着Peter向哪个方向跑过去了,他躲在墙的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Lex抵着他的耳廓和脖子磨蹭着,好像这个场景更让他激动起来,他几乎快要把手伸进了Peter的T恤里。
Eduardo在心中怒吼,Mark Zackberger,你再不离开这里,你就要被NTR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