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这样写道,"只见半山腰里峭壁之上,生着两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绿,四周都是积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阳金光映照,娇艳华美,奇丽万状。"
他指的是“天山雪莲”。
我被它的美迷住了,特意查了百科全书。
现实残酷不堪,天山雪莲并没有光彩照人的花容,它只是一种色泽暗淡状如包菜的矮短植株,但它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够适应各种极寒的环境,药用价值高。
看到这株花,你会想到谁?
我想到张幼仪,她的一生,何尝不是如此?
她出生官宦之家,家有兄弟姐妹十二人,母亲却常告诉外人,只有八个孩子,因为母亲眼中,只有儿子才算数,女人不值钱。
有一天,母亲欲帮她裹脚,她哭的撕心裂肺。二哥不忍见她受苦,坚决不同意,母亲才作罢。她成为“张家”第一位没有裹脚的女子。她的脚得到释放,她的心却深受封建教育裹挟。
15岁那年,情窦未开,她在读书,突然收到一封家书,让她立刻缀学,速速回家,马上定亲,她的未婚夫叫徐志摩。
张幼仪没有反抗,在她心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须遵从。徐志摩亦有才华,这样的光环,足以撬开她心底潜藏的爱。
但是,徐志摩生于旧社会,却活在了新时代。他不喜欢她穿戴,举止,思想,第一次见她,便说她是乡下土包子。
她听后,没有反驳。她牢记着母亲的告诫:在婆家只能说“是”,不能说“不”。
没过多久,徐志摩远赴海外留学。他常常写信回家,关切父母,问候儿子,却从未提过妻子。
父母见他们两人长期两地分居,怕徐志摩生出事端。于是,强行要求徐志摩强务必把张幼仪接到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最后,他同意了,却极不情愿。
为了让久别重逢的徐志摩耳目一新,船即将达到英国时,张幼仪特意换上一身新旗袍,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等待着丈夫接她。
只是还未下船,她的心却突然掉进了冰窖,因为徐志摩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她说:“我斜倚着尾甲板,不耐烦地等着上岸,然后看到徐志摩站在东张西望的人群里。就在这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白丝巾。虽然我从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是我晓得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不会搞错的,因为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表情的人。”
如果再次见面的冷漠,换来的是失落。那么后来发生的事情,直接把她打入地狱。
有一天,张幼仪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告诉了徐志摩。
徐志摩轻描淡写的说:“把孩子打了。”
张幼仪低头轻声说:“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的。”
徐志摩轻蔑的说:“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的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
那时,他心里只关心“女神”林徽因的一颦一笑。怎会注意到张幼仪的半点死活呢?又过了几天,徐志摩提出离婚。
起初她不同意,跑到了二哥那小住,生下了彼得。可即便有了孩子,徐志摩也没有想过改变主意。他去意已决,特意跑到德国办理此事,她实在拗不过他,签了离婚协议书。
她成了中国历史上依据《民法》的第一桩西式文明离婚案,她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的形式被记入史册。
她曾以为,她的一生默默无闻,一辈子都是会是丈夫的附属品。可是现在,她却众人皆知,成了一只被水抛弃的鱼。
那一年,封建社会没有裹住她的脚,却裹住了她的心。
她曾笃信:女人就该“三从四德,依附男人而活”,却不知道时代早已改变,新时代的女子,独立自主,浑身透着知性和才情,就像林徽因。
她终归明白了人无法依靠他人而活,必须自力更生,所以她说:“在去德国之前,我什么都怕,在德国之后,我无所畏惧。”
曾经的屈辱,被她一点点的吞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们研磨成活出精彩的勇气。
为了提高文化修养,她在母乳期自学了德语。后来回国,还学起了服装设计,经营了一家服饰公司,同时跟着二哥学习金融知识,担任银行要职。
1953年,张幼仪在香港与邻居、中医苏纪之结婚。这一次,她终于遇到了真正懂得欣赏她美丽的男人。
此时,回头重看她的一生,不禁感慨,所有的失败都铸就了她叱咤风云的一生。
如果不是徐志摩的鄙夷,她怎会知道自己是个文盲?然后自学德文,担任德文教师。
如果不是徐志摩叫她“土包子”,她怎会知道自己审美极差?然后学习服装设计,开了云裳时装公司。
如果不是和徐志摩离婚,她怎会想到养家活口?然后与哥哥共创事业,成为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
如果不是多年生活磨砺出的独立,自主,坚强,她又怎会在垂暮之年遇到真正爱她的人?
失败的婚姻,浇灌了事业的种子,成就了她在“职场和生意场”的辉煌。后来徐志摩搭乘的飞机失事后,陆小曼无力操持,她主动承担起了丧礼的全部事物,此刻,她俨然一位新时代独掌一面的“女强人”。
她的前半生,是日日夜夜被恶劣的环境洗练的种子。她的后半生,是极苦环境中磨砺出的璀璨,亦如一株“天山雪莲”,美的不是外在,而是自身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