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大家都耳熟能详,因为它曾经入选过中学课本,很多人为鲁达除暴安良的英雄事迹所感动。
故事的经过是这样的。鲁达和朋友在酒楼喝酒,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阵哭声,叫过来一问,原来是一对卖唱父女,女儿叫金翠莲。
金翠莲哭诉道,她和父亲投亲不着,流落关西,被一个绰号叫镇关西的郑屠买回家做妾,典身契上写的是铜钱三千贯,但实际并没有给他们。三个月后,金翠莲被赶出家门,郑屠反倒要他们偿还三千贯典身钱。
鲁达一听义愤填膺,立马找郑屠挑衅理论,冲突升级,鲁达三拳打死郑屠,这才有了后来的鲁智深。
可再仔细一琢磨,总觉这故事里的郑屠有点冤。他就好好地在那里做生意,突然飞来横祸,撒手人寰。鲁达听了金翠莲的一面之辞,连给郑屠解释、辩护的机会都没有。不说他逼金家父女要三千贯钱的事情是真是假,就按金翠莲说的,镇关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那也说明这郑屠也不是“抢”,至少一应关节手续还是具备的。
再者,金翠莲也不是被郑屠赶出来的,是郑屠的大老婆。“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说不定娶回金翠莲、索要三千贯钱,都是“大娘子”的主意,郑屠也是被逼无奈。
鲁达被金翠莲单方面的一说,就认定这个郑屠是个恶霸。可他也没有想一想,郑屠也不是初到关西,他娶了“大娘子”,就一直在这里杀猪卖肉。他鲁达投老种经略相公,在渭州经略府做提辖也不是一天两天。当地有个恶霸他还能没耳闻?别说没有听说郑屠有恶行,就凭着“镇关西”的绰号,鲁达恐怕也就早就挑衅上门了。说明这郑屠本就是个普通的杀猪匠,名气不大,连“镇关西”这名字也很少有人叫。说不定是金翠莲为了挑起鲁达的怒火,故意杜撰也未可知。
鲁达走到郑屠开着的门面门前,开口叫的也是“郑屠”。他如果叫一声“镇关西”,说不定郑屠就解释了。而郑屠则“慌忙出柜身来唱喏”,道:“提辖恕罪。”郑屠对鲁达是认识的,这“慌忙”两字,足见得郑屠对鲁达的尊敬。
这个也不说了。就说这郑屠见到鲁达,也是挺客气的,马上搬凳子让鲁达坐,说话也是小小心心,都是“笑着说的”。鲁达先是“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接下去“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而且自始至终都不许十来个伙计中的一个来帮忙,非得郑屠亲自动手。
谁都能看出来鲁达是来挑衅的。郑屠说:“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这话也没说过分,而且是笑着说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可鲁达“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任是郑屠脾气最好,也是忍不住的,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郑屠一生气,可真上了当,鲁达伸拳便打。他一边打一遍说:“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三拳把郑屠打死了。
鲁达这话就说得有点奇怪。人家不过就一绰号,惹着你什么了?鲁智深后来上了梁山,那不是人人有绰号吗?宋江叫及时雨,难不成你要叫宋江当着人面立马下一阵雨?还有那个摸着天杜迁,你听不惯,总不至于把人家腰斩为两截吧?
再说了,那“镇关西”也不一定是指的武功威望啊。也许他指的是杀猪宰羊,技术一流,整个关西无人可比。还有,这“镇”“郑”也可能是地方方言念不准呢,说不定就是“郑关西”,这姓带个地名有何不可。柳宗元山西河东人,世称柳河东,韩愈祖籍昌黎,世称韩昌黎。最主要的,人家就没有承认过自己叫“镇关西”。直到死,郑屠也没说:是的,我是镇关西。
郑屠莫名其妙地用生命成全了鲁达“见义勇为”的侠名,成全了鲁智深成为一位梁山好汉。可怜这郑屠,至死都不知鲁提辖为何要找他麻烦,更可悲的是死了还得“自备棺木盛殓,自去做孝”,连冤也无处伸,白死了,官的民的赔偿都没有。那个“受害者”金翠莲却拿了鲁达他们的十五两银子,又到京城给富贵人家做妾去了。
所以你看,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是惩奸除恶、除暴安良吗?我看倒有些像恃强凌弱,滥杀无辜,并非英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