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词,人在花间,极写男女欢情之好。
花间派领袖,以我之愚见,唯有柳永,韦庄,温庭筠三人而已。
情色,客观的来讲并不是一个多么下流的词,饮食男女,食色贪欢,有情之处必定有声色,柳、韦、温三人手笔,最是色彩分明。
由浓至淡,温庭筠词是最为浓艳的。“小山重叠金明灭”;“翠钗金作股,钗上双蝶舞”;“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温词仿佛总逃不脱金玉暖香,而温庭筠却能将这金玉暖香摹写出千种姿态。温词中的女子也是这样,额黄残,花钿脱,春睡至午,宿昔的胭脂将衾枕染红。她们的脸与身体永远掩藏在重重叠叠的雍容帷帐之后,她们永远娇慵,永远香艳,可她们透过百里繁华无意间抛出的眼波,每一个,又都是不同的。
她们的一眼含泪,让所有的斑斓都归于静默。
温词的色彩,是金色与红色,温词中的女子,是最易让人拜为其裙下之臣的。
韦庄词相较温词,浓色稍褪而清新更显。韦词的色,大抵就是一片春日里的桃红柳绿,姹紫嫣红。“绿树藏莺莺正啼,柳丝斜拂白铜堤”;“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韦词多写天然之景,而隐于其中的情与色是需要捕捉的,稍不留意,无意中流泻的风情便会融于一汪春水之中。
韦庄亦写金玉,“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然而也只是略提一句,下一句随即荡了回来——“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绿窗红花最是娇嫩,韦庄词中的女子也如花般娇憨,争艳时也如花般大胆,他喜欢的女孩,大约是史湘云那样的,能做出“醉卧芍药丛”一类的事。
柳永,抛开他词中的缠绵悱恻不谈,我觉得他其实最不像花间派词人,柳词中流露出的凄然哀伤,比之杜工部之诗都毫不逊色。
所以柳词是水色的,无论清泉还是绿水,其本质都是透明,却最能渗入骨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酒者暖,水者寒,柳永都门帐饮,喝下的薄酒都比水还淡三分,入腹彻骨寒凉。
柳永写入词中的女子,亦是水色。她们的身份,多是寄寓画舫或瓦舍的歌女,她们的一口气,一条命,永远都由不得自己。可是谁不是为了活着?所以她们只好用浓脂勉强掩饰哀婉的水意,用强颜欢笑遮盖眸中的水光。她们像水一样见过太多世态炎凉,像水一样包容了太多丑恶与辛酸,她们的一生,也注定像水一样漂泊。
极少有人懂她们,可是柳永懂,懂得,并且为之鸣不平。所以传说中的“群妓合金葬柳七”也许不仅仅是一个传奇,他是她们的知己。
花间词,花间藏情,情于花间,一情一色,皆是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