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上课了,直同学与我说起她们单位运动搞得差不多了,问我们怎么样,我说也差不多了。“那侬参加内查外调有什么收获。”于是我将外调房明尔的过程说给他听,她夸我又问我:“你怎么会用这样办法的?”我告诉她,这叫排除法。这时,我又感到背后有人注视,一回头,又是那人,元姑娘的老公,他看我回头便快速一转头。
第三天水通浩看我在车间里与人闲聊,把我叫过去。他笑着问我:“没事了,轻松了,到东到西吹牛了。”他一下子严肃起来:“小己啊,这样你会闯祸的。你想跟我们出去锻练锻练,我也向上头反映了。可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外面有人反映,侬在外面公共场合,大谈外调的事情,这可是要保密的,你不是党员还不会怎么样,要是党员那可要受到严厉批评的。”他一讲到这件事我眼前立即出现那双对着你空空洞洞的眼睛,却暗地里注视着你的菜场姑娘的老公。我羞愧地说:“以后知道了。”“可现在就此失去一次机会了。”他拍了拍我的背:“别灰心。侬年轻有活力,只要跟党走以后总有机会。”
十月底选好了厂、部门两级领导班子。蒋达亨差点当上副厂长,公布时曹奇排在他前面,两人都担任了车间副主任。他好像无所谓,拉住我商量给粗纹压片机搞技术革新,如何改轻制片工人的劳动强度。我提出,当时刚刚在公交车门上出现的气动开关门,是否可用这个方法,让模子自动进出。后来,我在图书馆里听到两个读者也在谈气泵使压制电器开关的胶木模具自动起落,我忙询问他们单位地址:在宜山路尽头,即桂林路过去一点点。
我上班时告诉蒋达亨,他立即让我去厂部开了介绍信,叫了一位铜匠师傅二个制片工还请了机修间的史永孝,我们六个人一起乘了四十三路在终点站前的一站(当时四十三路公共汽车只到上海师范学院,师范学院未分成东西两个区域桂林路到此到头了)漕宝路桂林路下了车,朝北走了一点路即到宜山路,折往西,只有南边有两家小厂,北边和西头都是田野。
十一月中旬四清工作团撤走,撤走前除了房明尔被戴上反革命帽子外,厂里包括江云湧等没处理过其他人。这时我又回粗纹间上班。一天,我中班吴大妹匆匆来到厂里找到我,对我说:“你明天上午有空吗?”“什么事。”“搭侬介绍女朋友”她悄悄对我说。我犹豫了,心里是既想要又怕要。“姑娘人很漂亮,是我表姐,比侬小二岁,人品绝对好。侬想要伐,要,明朝上午九点半在四十三路徐家滙站我搭侬碰头,带侬去看伊。”我想了想,她是诚心诚意的,至于成功与否当然与她无关,我走一趟罢了。
第二天上午,我准时到了六百门前的四十三路徐家滙站。吴大妹却晚来了五分钟。一出现,就很高兴,她说:“我有种预感,你们一定会成功。”“人没见面,怎么可知?”“就有预感吗。”车来了,上车后我问到哪里?“习勤路。”我就化了二角钱买了二张票。下了车往南走,到顶头往右拐,没几步路,有条小河,她带着我左拐在第一排房前又左拐,有块场地,场地上有棵树,树下有口井,东边人家门前却是菜地。吴大妹跨进这幢二上二下的房子东边和南面都是平房。西边屋一扇门开着,东边一间显然作客堂间,畅开着,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板凳。北墙边的楼梯下有门板,靠在西墙上。吴大妹大声嚷:“大姨,吴大妹来了。”只听西边屋内一声应:“大妹,唔来啦。”我一听是江苏海门口音,接着听到从屋内出来的脚步声,转瞬在客堂中间通西屋的门框里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身板硬朗、满面笑容的老人。吴大妹亲热地垮了一步,去扶她。老人已轻捷地跨过门槛看到我问:“这是蟹人呀?”“我搭芳妹介绍的小伙子。”“坐、坐。”老人转身又进了西屋,到灶头上到了两杯开水,还加了糖端了过来,放在八仙桌上;“吃茶。唔拉坐一息,我去工场间叫阿芳来。”老人迈动一双小脚快步出门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出去。
过了会,带来了一位相当美貌,梳着两条粗粗长长辫子,身材高大(我一看,肯定比我要高),含羞若娇,一声浑厚的:“阿姐”同时一笑,这震动了我的心,一个飞快的感觉,像电影《九九艳阳天》里张瑞芳饰演的小英子,但比小英子更美丽,因其双眼皮,笑时两个深深的酒窝。吴大妹给我们作了相互介绍后说:“好了,我任务完成,你们自己去谈吧,这里就近有康健公园、桂林公园。我走了。大姨。”“噢(勿的意思)走,大妹,噢走,吃了饭走。”“大姨,侬晓得格,我还要搭阿拉阿伯做饭去。”大妹与我们一起从西山头走出,她朝东,我们朝西。
朝西一转弯,不远就是康健公园。阿芳姑娘含笑提出:“去桂林公园吧。”于是俩人沿漕河向正西去了桂林公园。在假山洞外草地边的一棵树下,我们站定了,晒着太阳,她站在树前,我面对她,将我小时候到现在的所有故事都告诉了她(除了与伍妹的五年恋情未说)。她听得很动容,我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席长约三个来小时的长谈:“这是我的经历,你要觉得我这人可以谈谈的话,于这个周末下午一点在徐家汇衡山电影院门口见面,否则,不必来。”于是俩人走出公园,我陪着她过了桂林路,到桥边,她沿漕河向东,我向南,去终点站乘四十三路去。
一上车,回想刚才的情景,也与伍妹作了比较:人相,都很美。这位是身材线条优美,行动、说话显得成熟。而初次接触伍妹时,我是被白嫩皮虜,优美的京音所吸引,更是被她三笑、送照片所打动,又被她机智灵活憾动,再被她认真、依从、倾心的情感所痴迷。这位是否还会见面还是个未知数,再说我心底里发出一个声音:家庭背景人家能否接受?心里有点后悔,今天不该来与这位姑娘见面,应该先告诉吴大妹我父亲的情况,让吴大妹事先征求人家意见。当然,刚才我已将这些情况告诉她了,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这会否是初次见面,人家不好意思当面说┌拜拜┐。这样一想觉得就有这个可能了。当年与伍妹边走边谈我小时候的一切,伍妹是受感动的,而今天,她站着认真地听,却並无感动的反应。这就捉摸不透了。再想想,今天也是谈了三个来小时自己的过去与当年对伍妹谈时,自己的身体、心灵也有很大不动,当年没有什么冲动感,而如今看着她那鹅蛋脸、一频一笑、两个酒窝、线条优美的身材心底里就有种冲动、激动,只是理智告诉我:不可造次。
第二天下午刚上班,就看到曹奇在配版桌子上拿起电话听筒,立刻别转身,向远在北边的廿四号车上的我招手,怕我看不见,又忙忙地走来,替我干,让听电话去。是吴大妹打来的:“喂,己已巳吗?满意吗?……啊,好,那你们礼拜天衡山电影院碰头了……好、好……这有啥关系……她对此有没有異议……好、好、望你们早日成亲。”放下电话也放下心了。但两次恋爱两次被拒的心理阴影袭来,提醒我,你年令已老大不小廿八岁(虚岁)了,不可能再来个三、五年慢慢磨了。于是,于是一个策略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