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清明梦?”课堂上,同桌李峰神秘兮兮的把头凑过来说道。
“清明梦?”我摇了摇头,“清明做的梦?”
“切!”李峰白了我一眼,“清明梦就是在做梦的时候你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有意识,可以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为,而且因为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做事不用考虑后果,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哦!”李峰一脸的奸笑。
“还能有这种操作?”我有点吃惊,活这么大,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梦竟然可以控制,“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清明梦的?”
“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中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觉得很有趣,便在网上搜了一下,于是就知道了清明梦这回事,做清明梦也是有方法的,你也可以尝试一下,不过这个需要天赋,不知道你行不行。”李峰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兴奋,犹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那肯定得试试啊!万一梦到个美女……”
我不自觉的看了看前面的女生,她是班花,也是我和李峰的女神,肤白貌美大长腿。
“哎,你猜我昨天梦到谁了?”
“谁啊?”
我见李峰邪恶的目光望向了女神,心里一凉,“被这货捷足先登了!”
夜里,我按照李峰告诉我的方法睡下,结果第二天别说清明梦,噩梦都没做一个,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上课后好久李峰才睡眼惺忪的来到教室,结果被班主任罚站一节课,下课后,我问李峰怎么来这么晚,他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啊!”欠揍到了极点。
说实话,那时的我是很羡慕李峰的,因为我尝试了多次,却一次清明梦都没做出来,这小子却夜夜笙歌,在梦里玩的不亦乐乎,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会有多恐怖,多么匪夷所思。
几天之后,我发现李峰有些异常,怎么说呢!自从他开始做清明梦后,便处于一种欣喜若狂的状态,整个人都变得很兴奋,但最近这两天,李峰的情绪却忽然低落下来,不言不语,常常一个人发呆,下课之后连厕所都难得去一次,就怔怔的坐着,跟丢了魂一般。
“怎么了?”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神情呆滞,毫无反应,直到我拿手碰了碰他,他才反应过来,“没……没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咱是朋友,无话不说,最近你一直神情恍惚,几天都没有说话了,这不像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什么事!”他见我望着他,沉思许久,才终于说到:“我梦到一口井。”
我……
“梦到一口井而已,至于忧伤成这样?”
“并不是一天,而是最近这几天,每天都在做清明梦时梦到那口井。”
“那也没什么啊!如果将自己的梦境视为一个世界,你就是那个世界的神吧!直接让那口井消失或者不做关于井的梦不就得了?”
“做不到的,我梦中场景是随机出现的,无法控制,而且我刚学会控梦,还做不出超脱现实的事情来,也没有能力让那口井消失。”李峰说出的话里带着颤音,显得很是恐惧,“也就是说,我摆脱不了那口井,甚至现在连不做梦都无法做到。”
“有井就有井呗!梦里该干啥干啥,又有什么好怕的?”我无法理解李峰的恐惧从何而来。
“你说……那口井里到底有什么?它为什么要不停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摇了摇头,“你梦里发生的事情,我哪会知道!”
“我感觉那口井之所以不停的出现在我梦里,是在等我下去。井里的某个东西,它在等着我。”
“那你就下去看看啊!”
“我不敢。”李峰望着我,眼神中满是恐惧,“我曾站在井旁,向下望去,那井深不见底,幽暗而深邃,怎么说呢,感觉就如同无底的深海一样,让人心悸,只看了那一眼,就让我呼吸急促,心里砰砰直跳。”
“怕什么,要知道你是在梦里,又死不了人。”
李峰没有再吱声,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是啊,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我倒要看看那下面到底有什么。”
李峰说完这些,好像有些释然,松了口气。
第二天,李峰上午没有来上课,直到下午才来,他眼圈发黑,一脸疲惫的样子,“怎么样?下到井里去了没?”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精神显得很差,“我在梦里寻到了一根绳子,那绳子很长很长,我将绳子一头固定好,抛到了井里,强忍住恐惧,顺着绳子往下爬,井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也不知道爬了多久,隐隐约约看到下面有一道五颜六色的光, 那光好似离我很近,又好像离我很远,我就这么往下爬。
时间很难熬,我很害怕,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爬到绳子尽头,那光仍旧恍恍惚惚在我下面,没有丝毫接近,我无奈只得再爬了上来,爬上来后,便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已经是中午了!”
在李峰说话的时候,我发觉他的手在抖动,像是经过了很久的剧烈运动一样,我感觉到事情有了一些诡异,“别想这事了,也别管井里到底有什么,就当那井不存在。”我说道:“大概是你学习压力太大了,要不请几天假,在家休息休息吧!”
平心而论,我说的这些话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李峰学习成绩倒数第一,他早就放弃了自己,能有什么压力,我只是想要他不要再沉迷于这件事情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峰摇了摇头,我在他眼神中竟然看到一丝绝望,“我摆脱不了的。”他说道:“唯一的方法就是下到井底,去了解真相。谜团如果不揭晓,我不会得到安宁,我会死的,我感到在我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怂恿我,催促我,将我往井边推,人的思想啊!是很奇怪的。”
我许久没有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愣了一会,李峰忽然开口说道:“你说,如果我跳到那口井里去会怎样?”
我一怔,“我也不知道。”我说道。如果这是个普通的梦,那自然是无所谓,哪怕是在梦中死去,大不了也就是会立即醒来,但这是清明梦,而且是个诡异的梦,我不敢乱说。
“我再也受不了了,那口井让我感到压抑,它就挡在我的面前,避无可避,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李峰说道,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好像在喃喃自语,“这事,总归是要有个了解的。”
但我没有想到,这句话会是李峰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一连几天李峰都没来上课,我很担心,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李峰家离学校不算远,放学后,我来到他家,敲开门后,我看到了他母亲,他母亲双眼通红,面容憔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阿姨,李峰呢?他最近怎么没去上课?”我说道,我的心里砰砰直跳,害怕阿姨给我一个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李峰出事了。”阿姨摸了摸眼泪,说道:“几天前,李峰夜里睡着后,便一直没有再醒来!我们带他去到医院里看过,医生说他各项身体机能都正常,至于为何醒不过来,医生也不清楚。现就像个植物人一样,他就在屋里,你去看看他吧!”
我进了屋,见李峰躺在床上,跟平时睡着了一样,我轻轻唤他,他却毫无反应,我想起了他最后跟我说过的话,“你说,如果我跳到那口井里去会怎样?”
我想这就是结局吧!他被困在了梦中,被困在了那口井里。我本来可以劝阻他的,但是我没有。我望着李峰,愧疚不已。
正伤心之时,我发现李峰的面容有些异样,先前没有仔细看他的脸,现在近距离一看,却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皮抖动个不停,面目有些扭曲,脸上肌肉紧绷,掀开他身上的被子,见他紧握双拳,全身似乎都在使劲,却是无处着力,他在干吗?
李峰的状态,让我感到有些熟悉,沉思许久,忽的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想起了三年前,我失足从房顶坠落,下坠的过程中,便是如此,难道……
李峰告诉过我,那口井深不见底,幽暗深邃,我的心里一惊,莫非前几天李峰梦中跳到井里,时至今日仍在下坠中?那井,该有多深。
我将这事告诉了阿姨,阿姨却不信,也是,这事换谁都不会轻易相信,我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哪怕阿姨相信了,也是无能为力,我又陪了李峰一会儿,便走了。
此后我又来过几次,李峰一直是这种状态,毕业后,我去其他城市工作,很少再回来,也很少再去看李峰,但我却没有忘记他,或者,想忘也忘不了,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过诡异,他常出现在我梦里,梦中他一直在下坠,他对我说:“救我。”我眼睁睁看着他,无能为力。
一晃过了多年,我在外地经常有意无意打听他的消息,他一直没有醒来,就这么一直被困在梦中的那口深井里,年复一年的坠落着,那井实在太深了。我想那井,当真是无底的吧,李峰也许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但我转念一想,井到底有多深,根本不重要,困住李峰的并非是井的深度,亦非那口井,因为这些都是在李峰梦中出现的,归根结底都是李峰自己臆想出来的,困住他的,只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思想,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想起他给我说过的一句话,“人的思想啊!是很奇怪的。”或许他也不想这样,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而已。
又过了几年,一日,家里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李峰去世了,我听完挂了电话,失神许久。或许对他来说,这是一种解脱吧。
我回到老家,来到他家里,此时他已经被安葬了,他母亲给了我一张光盘,说为了更好的照顾他,在他房中安装了摄像头,这是在他最后的时间里拍下的录像,觉得有点怪异,便让我看看。
回家后,我打开了光盘,录像中的李峰枯瘦如柴,很是虚弱,他面目扭曲,脸上肌肉紧绷,眼皮不停的抖动着,一如多年前一般,这说明他仍在井中坠落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他面目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眼皮也不再抖动,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的嘴角慢慢上扬,双目眯起,竟是在笑,看到这儿,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他……为什么要笑?接下来他张嘴好像在说什么,我把录像反复看了好几遍,对照着他的口型,终于猜出了他说的话,他说:“我看到了!”
紧接着他猛的睁开了眼,又说出了几个字,我一惊,后脊发凉,因为他说的,是我的名字。
说完之后,他保持着那僵硬的笑容,没过多久便闭上了眼睛,再没了生机。
他说他看到了!在那个诡异的梦里,在那个恐怖的井里,他坠落了多年以后,在井底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喊出我的名字?我莫名感到一阵凉意。匆忙将那光盘取出来,丢到了垃圾桶里。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只有一口井,那井深不见底,幽暗而深邃,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回荡,“去看看吧,看看那井里到底有什么。”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