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冰离开时,我正在收拾衣橱,将那堆凌乱摆放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的叠好,再放进衣橱。说实话,我并不擅长做这些事情,我经常会把家里搞的一团糟,每次,都是乱得不能再乱的时候,我才会动手整理一下。
“我想出去走走。”韩冰说。
“等一下,”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一件长袖衬衫叠好,顾不上抬头应答,“我陪你一起出去。”
“不用了。”韩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换下拖鞋,临出门前对我说,“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我拿着叠好的长袖衬衫,准备放进衣橱,手停在半空。半天才点点头,应道:“嗯。”
韩冰已推门离去。
我转过身,把手里的那件衬衫扔进垃圾桶。
二
韩冰离开后的第二天夜里,我来了例假,痛经的感觉一寸一寸的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尽量让自己觉得舒服一点。房间里漆黑一片。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天才会亮。身体完全被疼痛的感觉侵蚀,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第一次来月经的事,那时我很害怕,以为自己会死,但却不敢告诉家里人,怕他们知道我要死去会伤心。后来,妈妈还是发现了我的异常,给了我一包卫生巾。告诉我,女人都是这样的。原来,我只是长大,成为了一个女人。
我跟韩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韩冰用一种看外星人一样怪异的眼神看了我半分钟,然后,不可抑止的大笑。
我常常在月经来临时想到这件事,但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三
遇见魏远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男生。我留很短的发,一年四季穿一身肥大的灰蓝色校服,在操场上跟一群男生一起奔跑,拼杀,嚎叫,也像男生们一样抽烟、喝酒、骂人、打架。
魏远说:“若若,你不该这样。”
我盯着他不说话。
魏远说:“若若,你是个女孩子。”
他的声音像日落前洒在操场上的最后一缕夕阳一样安静、柔和。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布满污垢的球鞋和肥大、起球的校服裤子。最后一缕夕阳消失了。
四
魏远是班上最安静、乖巧的男孩子,虽然安静、乖巧这样的词不适合用在一个男孩身上,但每次想到他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词汇。我甚至常常忽略他的性别。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孩子。
我在白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也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魏远,魏远,魏远……
上课时,我趴在课桌上假装睡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下课之后,我依然趴在课桌上,盯着他离开后空空的桌椅继续发呆。
魏远的桌椅跟我的桌椅之间,只隔一条走道的距离,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想到魏远说:“若若,你是个女孩子。”内心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五
遇见韩冰时,我正站在一座过街天桥上,望着城市夜晚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韩冰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撕扯着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我失神了片刻,韩冰上前吻我,目光汹涌,满身酒气。我试图将他推开,却没有。
韩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爱你。若若。”
那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
六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觉我是喜欢魏远的。
我开始给魏远写信,一封接一封的写,却从未寄出。我不知道魏远去了哪里,我没有他的地址。
我在每一次难过的时候想到他,也在每一次高兴的时候想到他。在每一次跟另外的男人欢爱、缠绵的时刻想到他,也在每一次孤独面对的漫长黑夜里想到他。
我想起魏远说:“若若,你是个女孩子。”心再次变得柔软,像一块浸透水的海绵一样,柔软的可以轻易流出泪来。
七
我趴在床上,伴随着回忆与疼痛,昏昏沉沉的睡去。醒来时,天将破晓。房间里的一切在灰暗的光线里,呈现出模糊的轮廓,显得极不真实。疼痛慢慢退去,一股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奔涌而出。我嘴唇干裂,口渴难耐。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温开水,在黎明前灰暗的朦胧里,极不真实的喝下。
我拧开台灯,坐在窗前给魏远写了最后一封信。
我开始重新整理杂乱不堪的房间,把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我把韩冰留在我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扔进垃圾桶,把所有我不需要的东西全都扔掉了,也包括我写给魏远的那些没有寄出的信,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跑上阳台,呼吸着早上清新的空气,第一束朝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撒下来,温暖、明亮……
—————完————
莫小邪;2016、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