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凉,秋水微寒,清晨穿着短袖短裤或短裙出门的人们,清风拂面,不由得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屋外的树林里百鸟啁啾,附和着鸣蝉的聒噪,屋前的矮草丛中几只麻雀在捉虫。悬空的电线上站立着两只燕子,显然是一对情侣。它们一边俯身用长喙整理羽毛,一边低语喃呢,情意缱绻。
一爿被锄掉青草的土地氤氲在一团烟雾之中,这是农家人做的天然肥料——火土灰。火土灰旁水田里的稻子熟了,满目望去,一垄垄的金黄。
我十多年未下过稻田,今年爸妈突然种田三亩,重拾农趣。插秧和秋收时节,我恰巧从外地回家,都赶上了。农历四月插秧苗时,我妈甚至训了我两句,告诉我就算是翻身了也不要忘本之类的话,我才不情不愿去插田。
这回儿,帮忙收稻谷,我是如何也逃脱不掉,虽然家里与大伯父合伙买了小型收割机,但是水田靠坑的边上,大都有差不多至膝盖高的水洼,收割机不能去,只能用镰刀割苗。二十天前,妈妈的手腕被摔出来了,现在胳膊上还吊着绑带。于是,我无可抗拒地又一次下田,成了跟在收割机屁股后面割禾苗的和拾稻穗的人。
铺满细碎清石的土路两旁野草及膝,荆棘丛生,听说这次政府花了大本钱,所有的乡村小路都会在今年九月、十月份这两个月修成水泥路,我上学的羊肠小道是村里最后修的水泥路之一。
稻田成阶梯状,弯弯扭扭的像一条将整个身躯盘旋的大蟒蛇。周围及膝的野草丛中窜不出一只小兔子,更别说钻进去人了。
收割机从葳蕤的草丛中开出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新路去田里,稻田的上方有一块茂盛的红薯地,是邻居家的。绿油油的枝叶搭在一起,相互拥挤着。收割机从红薯藤身上撵过,枝叶立即焉焉耷耷,红薯藤生命力强,是不会枯萎变黄的。当然,事先同地里的主人打过招呼。
我不禁又一次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在《故乡》中的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科技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便利,一代代农具的改进解放了人们的双手,像铁犁、扮桶之类的农具几乎消失了。锄头、镰刀、箢箕之类的农具也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犁田机、收割机、拖拉机等机器。更让人吃惊的是我见河南的一些大型收割机是配置空调的,这是爸爸的小型收割机头顶配置的一把太阳伞无法比的。
犹记起我和弟弟童年时的双抢,那一年我七岁,弟弟五岁,爸爸和姑父踩得扮桶里滚子轰隆隆的巨响。爷爷出桶,挑谷,妈妈和姑姑割苗,还请了一位帮手。那时收稻谷,一丘田里有四至十几人不等,一次双抢下来就是半个月以上。我和弟弟人小,搂稻穗的速度跟不上扮桶,每次都是递完谷束拔腿就跑去抱另一把谷束。赤着的小脚指头绊到禾根头或是杂草,我们摔倒在泥里,也不哭,拍拍身上的泥,继续搂稻穗。儿时的我们一身臭汗,一身泥在稻田里打滚,祖祖辈辈在几亩田地里刨食。
当时家家户户种的是双季稻,收完一季的稻子,插另一季秧苗前,堵一丘水,采取人工踩禾根头的方式。我们这群六至十岁的小孩在家里都派上了场。邻居小伙伴娟子和她哥哥小咏一天就能踩一丘田,山冲里八九分的大田。这就是我们儿时的“邻家小孩”,不比成绩,比干活。
现在十岁的孩子,偶尔洗一次碗,都得把小嘴嘟上半天。
我任由记忆信马驰骋,直到一丘田收割完了才紧紧攥住缰绳。
我的套鞋上沾满了泥巴,禾苗上的粉蝶飞上了我帽檐下的头发。穿在里面的棉质T恤与后背黏在一起,汗水把外面的秋衣也洇湿了。妈妈告诉我穿两件衣服可防虫毒。我手中的稻穗上正爬着绿色的“臭大姐”,一股刺鼻的味道猛然袭来。我的手背又红又肿又痒,一挠,红色散开一大片。
帮忙一起割稻拾稻的还有邻居群飞伯母。群飞伯母挑水淋菜时闪了腰,爸妈拒绝她帮忙拾稻穗,说她自己身体不好,别加重了病,可她依然在我家稻田里坚持。她内疚地跟我说:“如果不是我邀你妈妈去扯花生,她也不会把手腕摔出来。"
妈妈还说自从自己把手腕摔出来了,群飞伯母一开始包了一个红包向我妈表歉意,被我妈拒绝后,几乎天天来我家探病,又送猪肉又送排骨的。
我拾稻穗犯懒筋,不想时时刻刻跟在收割机后面跑,何况收割机抛在外面的稻穗不多。群飞伯母在稻田里走得飞快,连一根饱中带瘪的谷穗也不肯舍弃,䀹眼功夫,她的手中又是一束金黄的稻穗,而我手中的稻穗才两三条。
唐朝诗人李绅“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训言犹在耳。虽然一千多年前那个“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尴尬、痛苦的封建时代早已过去,但是,之后的一千多年里由于兵乱和自然灾害,活活饿死或撑死的事也时有发生。我们应当爱惜粮食,珍惜生活。
山坡上成片的田地荒芜,成了荆棘和野草的天堂。当代的中国是最美好最幸福的时代,杂交水稻的诞生让每一颗稻苗上都结满了沉甸甸的稻子,使世界上无数的人们不再忍饥挨饿。
父母重拾抛弃了十多年的土地,成了自给自足的小农。家里种了田,我碰巧遇上了,也就再次下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