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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中山南路的立冬来了,打着酱油的那个雪天,我看见街口又开了一家鱼摆摆店,可我烤不了太阳,兜里也是一无所有。
就在昨天,大抵我还是吃得起一顿鱼摆摆的。
可昨晚,有人光顾了我的家,这么冷的天,他大抵只是单纯地想在我家取暖。
他在我家来回踱步,一边翻东西,一边骂骂咧咧。
这给我吵醒啦!
他一会瞄我一眼,一个手还总往怀里掏,这个动作让我怀疑他带着刀。
我不敢醒着,还得努力保持自己呼吸均匀。
我回忆自己家徒四壁的小出租屋,祈祷他能搜出点什么来!
但我知道,我家的东西,只要书不丢,我就不会觉得自己被盗!
他越来越嫌弃,越来越暴躁了, 他踢翻了我唯一的板凳,还把我仅有的几件外套丢进垃圾桶。
我的暗自祈祷终究没有用!
他居然,恼羞成怒地向我走来!
我躲在被窝里往墙的角落挤,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来,防备不时之需,这样子好像这家是他的,而我才是访客。
我蜷缩着想,接下来他如果捅我的肚子,我应该不怕,我晚上吃的那两个硬如石头的馒头应该还没消化。
还好,他只是扒下我身上御寒的袄子走了。
走的时候都不带回头,留下我在寒冷的夜里冻得瑟瑟发抖。
我想他大抵是知道了,我的棉袄统共就两个兜儿,一个兜儿是空的,另一个兜儿也是空的。
那个人在我的棉袄里找不到温暖,也没找到钱。
他翻遍了我的破棉袄,从一个个补丁里面,只能看出两个吃人的字眼:穷酸!
或许他还发现了我的秘密,知道了我没女人,得自己下针,棉袄上的补丁说是补丁,但针脚乱糟糟的,凌乱的线头四处乱窜,就像我好久不洗的头发一样,我想洗来着,但冬天太冷了。
他走的时候,或许脑子里甚至在挣扎要不要赏我俩子。
可在他的行当里,串门绝不允许走空。
他只能含泪穿走了我的棉袄。
他一定不敢回头,因为我的屋子上也写着大大的两个吃人的字眼:穷酸!
这个夜晚,在我的家里,他大抵是经历了这辈子最为难他自己的遭遇。
但是我的破棉袄被顺走了,我竟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口臌胀着,那个人,那个人要看到那么难看的补丁了,他肯定会猜到我什么都没有的,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没有分文……
冬天的风着实是有点调皮,它总想掀开我的被子。
大抵它误认为这么干净的,一定是它的雪伙伴。
不能靠吃饱抵御寒冷,我不得不一天亮就陪风在这个小巷子里上窜下跳。
我的身上渐渐有了热气,风就有些开心, 它让街上飘着鱼摆摆的味道,好像在说,你闻,你闻,它不香么!
呵,它果然学会了人类的扎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兜里和脸一样的干净!
穷就一个字,它非要说万次!
我不伤心,也不难过,忍耐是我最近学会的新技能!
我抑制自己的鼻子,控制眼睛看向眼前的高楼。
就在我破房子的对面,那里每天都有人光鲜亮丽地去上班。
他们无精打采地进去,兴高采烈地出来。
我也想去,但那里都没有我的位置, 其实我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公司,需要什么样的能力,可以天天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群聊上班的?
可实际上我能去的地方,只有天台。
我去过的,上面原本只有冻人的凉风的,后来多了可恶的小情侣。
本来我在上面,朝着西北方还能喝点西北风的,后来多了点狗粮。
不知为何,更不爽了!
在这天台上,也有一个姑娘爱过我的。
后来,后来啊,只能用走了,去了,不在了,没有了,来形容了!
遇见她的时候,我记得。
当时阳光倾盆来着,一望无际的水洗的蓝天里,成千上万朵云飘着,有一个又大又圆,好像棉花糖欸!
它一点点朝着我的眼前移动,然后我就和她亲密接触啦……
洁白的云朵,脚下天台的三十三层台阶,奇妙的缘分,与我俩仰头的姿势配合得恰到好处。
那画面它绝不是美的,莫名地还有些搞笑。
只是当时刮在身上的风,有一丝甜。
什么时候不甜的呢,可能是梧桐叶打在脚下的台阶上发出了不甚明显的声响,像是我们的关系断裂的悄然寂静。
也可能是从她不再记得我给她讲过的笑话开始,或许是从她记不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旅行开始,大抵是她是真的忘了让我们遇见的这个天台。
还有那天的棉花糖一样的云。
所以,我成了笑话。
特别是今天, 我忽然发现,我怎么比小偷还穷,太丢脸了!
奇怪的胜负欲出现了哈哈哈,我穷,但我自认是个好人,小偷不是好人,但没我穷!
在这个楼里上班的天天摸鱼的也不是好人,但没我穷。
可好人的生活没有“花常好,月常圆”的。
隔了一个月往回看,那时候得巷子还飘满我的歌声。
那时候得阳光如花,野得很得开。
那时候他们在阳光下,我也在!
可后来,后来啊,我有了阴影。
我记得第一天我拨出的一通通电话,好多人挂了,还有好多人骂我!
可主管跟我说,拒绝是牛奶,每天都得喝。
他还说骚扰一百个,总能成三个。
刚开始我学会了骚扰,我与一个老爷子有缘,我完不成通话时长任务的时候总找他。
他在电话那边骂我神经病,我在电话这端绞尽脑汁地想词语让他能续上骂我。
一根电话线,两颗寂寞心,三天两头演一出戏。
直到那一天,就很突然,主管说公司要裁人,不耽误我的前程了,说公司要坚持不下去了,养不起我了,也付不起聊天的通话费。
我打电话跟老爷子说:最后骂我一次,明天你没机会啦。
老爷子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非要买我们39.8万的珍藏品套餐。
可我只会骚扰,不会推销啊!这咋就成交了呢!
主管很开心,公司又养得起我了。
还给我发了大红包,7.96万,有整有零。
你知道吗,那天,我带女朋友吃大餐,她在落地窗前喝着红酒,听着高雅的钢琴曲,突然扭头跟我说:其实这会就算是在天台看日落也很美……
我当真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恍如昨天。其实也没多久啊!
老爷子拄着拐棍站在天台,无声地让公司退钱,他指着我说不出骗子那两个字。
哦那天!
我被老爷子的儿子打得很惨,我的棉袄也被他儿媳妇扯烂几个洞,后来我笨手笨脚地补了几个补丁。
那天要不是我脑门上飘血,把他那个打滚哭泣的媳妇吓住。
老爷子的儿子就不可能抵挡住揍我的诱惑。
也就在那天我才知道,老爷子没那么牛B,口袋里满共也只有39.8万,攒了一辈子喽。
可那钱就那么轻而易举地通过我的三言两语,落入公司那几个人的口袋,又怎么可能被拯救出来。
那天老爷子一定程度上又老了,那天他的眼神空洞出一个失望的世界。
可那天,真是个好天气。
清风拂面,如沐慈悲!
我的胆子很小,良心这玩意地谴责,我承受不起!
那天,我一无所有,彻底地、全面地失去了我拥有的一切。
包括她所说的天台的日落也很美……
黑黑的天空低垂,仰望的天台相随。
垂啊垂,城市的一角里我跟着下坠。
其实今天我站在天台上往下看得时候,我也在思索自己可不可以偷!
可楼下突然而来的喧闹喝彩,呼啸着涌上天台。
我往下看,天台下是昨晚冰凉的月色里看过的一张脸。
他被打得很惨,脑门上甚至有血,我立马不敢偷了。
真的,他像极了那天老爷子儿子暴揍被打肿了的我。
太吓人了。
我顿时什么坏念头都不敢有了!
他被带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我的破棉袄。
可怜我一无所有之后,买不起新的棉袄。
可我还想庆幸啊,被带走的不是我,不是我……
哦!
我张开臂膀的时候,边上扫地的大爷,惊慌地叫了一声:“啊,小伙子,别想不开,listen to bai bai,listen to bai bai!
他那一声差点没给我吓下去。
也差点没把我笑死!
我瞪了他一眼。
我没想死,而且我死也不敢死,我怕疼!
我在风里笑得很大声,笑出了眼泪,笑出了鼻涕。
到最后笑得我自己都忘了,我是真笑还是真哭?
原本我只想在这个黄昏的太阳下,躺天台上晒晒太阳,喝点西北风!
或许闭上眼我还可以把它当成了黎明的曙光的。
那个保安又来了,他会对我重点防护,还是全面防护。
然后他会找到机会,强而有力地把我抓住,最后和伯伯合力把我制服,一起赶我下天台。
而我又将回到我偶有轻风细雨的屋子中,等一个天晴!
这就是现实。
就,无知又莫名其妙地清醒着。
我还活着,还可笑着,拥有一点自己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