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更事时读历史,总觉得:文化不过是历史的累加,历史越长的国家文化注定要领先世界嘛。
开了眼界之后,自觉得当初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只是自省的同时,心里还是会保留一丝莫名的执拗:古埃及文明和古巴比伦文明发扬光大的时候,北美的印第安土著们还在搂草打兔子呢。
而残酷的现实却是:埃及,伊拉克,沙特这些曾经在历史上骄傲过的国家,已无法操纵他们自己的命运了。
哦对了,在他们头上搅弄风云的国家,叫美国。
抛开国家实力不谈,美国文化早已经把我们的衣食住行渗透了个遍。作为对比,当年叱咤一时的文明古国们或分崩离析,或涅槃重生。
以及,这些文明古国都或多或少的经历过重生,而他们赖以生存的文化,也早已被西方视为异类了。
蓦然回首,美国的文化却还是以前的模样,虽然她的历史如此短暂。
前几次逛美国历史类的博物馆,最直观的印象便是短。这里的短,指的是博物馆的长度,也指的是美国历史。
当然,华盛顿一处的资源物力毕竟有限,当地的历史博物馆难以将见微知著处一一呈现,然而对于美国那只有二百四十一年的历史来说,却也足够了。
美国的艺术馆里,通常总揽四方典藏,然而本国的器物却不多。国立美术馆里包罗万象,其中不乏达芬奇、米开朗琪罗这些文艺复兴时期巨匠们的真迹(虽然多半是不入流的作品),以及诸多印象派大家如莫奈和雷诺阿们的名作(当然很多是假的),鲁本斯的画也小有涉及。
博物馆里面的本土奇珍极少,一行人转了两圈只不过发现了一条长廊,“美国近现代家具及装饰展览”。里面展品的质量参差,质量较比欧洲展品也差了一些。
私以为这条长廊建设的意义不过是:
“你们要知道哦这里是美国的博物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哈。”
美国的历史结构很简单:一群从欧洲漂泊过来的新教徒野孩子们在这里开疆拓土,结果他们信仰的上帝偏偏给他们派了个不管吃穿却玩命压榨的后爹。
像童话故事里的结局似的,正义战胜了邪恶,野孩子们赶走了侵略者,而骨子里的平权观念亦使得他们把孟德斯鸠的蓝图变为了现实。
柯立芝履新总统时,看到白墙上的几摸黑迹,问向左右:“那块黑漆是怎么回事?”左右解释说,这是1812年英国攻进华盛顿时火烧白宫留下的杰作。柯立芝干笑几声,回了一句:
“把维修费用做成账单,寄给英国女王!”
一开始的美国也是穷哈哈过苦日子,靠着拓荒和小作坊艰难度日。最悲惨时,英国直接派人把白宫给烧了,他们也无能为力。刚刚赶上工业革命的末班车,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南北双方便兵戈相向。
北方的胜利加上林肯的血祭终于把美国推上了工业化的道路。过去的野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也开始用成人世界的血与火去解决问题了。
随后便是西进,开疆拓土,工业革命,在欧洲那些豺狼虎豹的嘴里夺食,在世界大战里坐收渔利,和苏联共执世界牛耳的同时再想方设法的把对方搞掉,自己当上了逍遥自在予取予求的世界警察,纵横世界独步天下二十几年,直到现在。
把美国历史一带而过后,大多数人的感觉都是:嗨呀也没什么嘛,怎么感觉像是中国历史……的一个节选?
按照故事来说,中国历史可算作《权力的游戏》,而美国历史最多算《我的前半生》,还是删减版的。
但是,美国并不是一个,完全依托过去来进行建设的国家。同理,她的文化和过去的藕断丝连也极少。
易中天先生在《读城记》里关于上海有过这样一番描述:
“上海的尴尬之处在于:他们都会骄傲的承认自己是上海人。然而往上倒个三四代,他们没人是上海人。”
这句话同理到美国,则是:往上倒个三四五六七八代,那里只有印第安人。别忘了,美国号称“民族熔炉”,是个十足的多民族国家。
他们没有祖先,他们的文化亦没有根系,如同在水里的浮萍般肆意。
也正因为历史的短暂,使得美国文化的寻根溯源变的多余。在政治体制上已经让世界
惊掉下巴的美国,其文化的发展也有野蛮生长的感觉。
美国的文学颇为发达,小说和诗歌领域不乏大家。原因则多半归功于文字便于创作,写作限制和特殊要求较少,书籍较比大件而脆弱的艺术品也要便于流传。
和美国文学的蔚然相比,美国的艺术就要差的多。在美国奋斗的日子里,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在欧洲纠葛。对于浪漫主义来说,艺术气息浓郁的法国和意大利是更好的选择;对现实主义来说,美国又恰恰没什么可以批判的。
当然,美国从来都不是艺术家的良壤,而是资本家的天堂。在彼时的欧洲,大批怀才不遇的艺术家们穷困潦倒着。而他们的废纸和诸多遗作,通通漂洋过海到了大西洋东海岸的美国。
按照当时的行情来说,梵高的画是美国商人炒起来的,毕加索的无数佳作挂到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墙上,别忘了,1929年前纽约大都会还是洛克菲勒家族的私产呢……
到了二战结束,久经迫害的犹太艺术家们已无意在欧洲逗留,纳粹搜刮的无数珍宝亦多半落到了美国人的手里。
此时美国对于艺术市场的意义,已经不是单纯的“人傻钱多高价收购吸引眼球”了,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把控了艺术市场。靠着成熟的资本碾压,美国终于挤掉了欧洲,成了新的艺术焦点。
资本主义发端的地方在荷兰,占了资本主义半个运转体系的是英国,对资本主义运作认识最深刻的是写出《资本论》的德国人马克思。但是,真正把资本的力量玩到炉火纯青的,还是山姆大叔。
资本的力量无处不在。二战前好莱坞和欧洲电影呈二分之势,战后好莱坞的电影流水线基本占据了世界各地的各大影院;战前世界科技发展尚为百花齐放的姿态,战后美国便一枝独秀了……
以及,2016年,美国文化产业的产值占美国GDP总量的20%至25%;400家最富有的美国公司中,文化公司72家。
要知道在当下,欧洲、中国和日本的科技水平早已不同往昔,他们的文化底蕴却远高于美国。
而且,他们不缺钱。
在艺术界,屡屡于名画市场上崭露头角的成了日本人,1987年安田水上火灾保险公司以2250万英镑的价格买走了荷兰画家梵高的《向日葵》。
而那几年,正是日本经济腾飞的时候。日本的文化产业也不差,文化产业占GDP的20‰仅次于美国。
到头来,日本、西欧这些曾经在自己手下唯唯诺诺的小弟,终究以一种乱棍打死老师傅的方式开始和美国夺食了。
现在的美国,完全是靠着成熟的运营体系,和之前多年积攒下来老本,从世界各地捞银子。美国文化手里的牌,自始至终都不算出众,但是他们却能真正的物尽其用,把每一个筹码用到极致。
回到故事的一开始,混沌初创时期的美国人亦会视金钱如粪土。彼时的他们,能够安身立命的东西只有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学说,和法国人支援的武器。
但是,他们傲娇。他们中的很多人是世界上最会赚钱的人,但当金钱威胁到他们所珍视之物的时候,他们又会同仇敌忾,拼了命的将其铲除。
所以美国直到1913年才成立了中央银行——美联储,原因无他:相对于靠着国家多赚点钱,美国人骨子里还是更在乎自己的自由。基于这种认识,他们对文化,便也有了自己的执念。
余秋雨先生在《千年一叹》里如是描述:
“几个文明古国的现代步履艰难,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历史负担太过沉重,玩弄历史的人太多。”
但美国人依旧保留了一丝对文化的尊重。在美国人的心底,文化某种程度上是等同于自由的,无论外面的世界乱成什么样,他们的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东西,比如圣经,比如民主,比如文化。
最后,讲个故事。
1876年,美国费城抢到了世博会的举办权。此时,法国为了应景,送来了一座当时西方世界最高的雕像,“以此代表美国精神”。谁知,美国纽约州当时经费不足,“对不起,没钱安底座了,我们退货了。”
新闻界大佬普利策急了,以自己的名义为雕像底座造势募捐。不消三个月,美国人民募捐了20万美元,雕像落成。
有人问普利策,直接找金融寡头要钱不是更快一点?
普利策直接怼一句:
“这是美国人民自己的雕像,那些钱袋子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哦对了,那雕像现在还在哈德孙湾的出海口那儿立着呢。她叫自由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