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家都在仰头看月亮,看中国的月亮。
媒体为此取了个标题,叫:“嫦娥登月,玉兔留痕”,颇贴切国情,是典型的中国式表达。
“月亮在天上,我在地上”,就像一首歌唱的,天上的月亮让地上的人浮想联翩起来:全世界看到的会是同一个月亮吧?
全世界都在欣赏同一个月亮的美,这点不容置疑。而且在世界各文化圈子里,还都普遍地把月亮想象成一个女神。比如在拉丁文里,月亮一词“luna”也就是月女神的名字:卢娜。卢娜和中国的月女神嫦娥一样,也有个爱情故事:有一夜,卢娜驾着一对白驹拉的银车巡天,看见俊美的牧羊少年在山坡上熟睡,不由春心荡漾,情不自禁地给他深深一吻。她贪恋这个美少年的美,为了使少年的美永不凋谢,她便使他长眠不醒。每个夜晚,她驾车经过,都下凡来给少年一个梦中的吻。
初次看到这个故事时,我是有点撼动了:这么绝对霸道的爱,只有西方人才编的出,这简直是完完全全地占有啊!虽然如此罗曼蒂克。
不同于卢娜的天神血统,中国的嫦娥是从凡间升入月空的,与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关联。可是她既没有探亲的往返机票,也没有携手相伴“仙界”的男友,她追求自由,想挣脱人间的束缚(这一点,真让人疑心她和后羿琴瑟不和),反而被卡住了,卡在一个叫“月宫”的地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等于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所以李商隐的推理就很合理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和李商隐一样,苏轼也设身处地,替嫦娥感受了“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但嫦娥伟大在这里,她虽然安慰不了自己的寂寞,她却安慰了天下人的寂寞。不知她是被诗人升华了,还是中国民间的普遍好意?反正这个寂寞女子,一下成了中国人思乡和向往团聚的象征。
以前看月亮,虽然阿波罗早登月了,人家早告诉我了月亮上没有桂花树,但人家是美国人,到底隔了一层。我还是含情脉脉地、优雅地看着那个月亮,因为李白这样看着,杜甫这样看着,中国人历来这么看着。如果不带着这种情感,这月亮还是中国的吗?
这些年,不大看了。一是近视,读书读的;二是雾霾,清朗的夜空少有;三是地下的灯火太亮太挤了,月亮是那么局促地,挂在树的一角,楼的一边。
所以,当“嫦娥”,实实在在地传回月亮的写真,我突然如释重负:哦!终于可以理性地仰看月亮了,中国的月亮。
夜深睡去,一觉醒来,突然想起儿时,那栋老房子。屋子的上方有一片透明的天瓦,一抬头:哎!朗朗夜空,月亮就安在那。风好似村子里的好伙伴,揪着绿树的枝条,在月亮一旁荡漾,摇过来又摇过去,撩拨着我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果真,有人在窗外叫了:“出来哦——,好圆的月亮粑粑!”
来了来了,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碗,一溜烟地闪 出门来。月亮真亮啊,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