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漫长的夜
睡袋里很温暖,温暖得让人陶醉。此刻,我有些感谢自己。为了此次的珠峰之行,我特地斥“巨资”买了一只能抗零下三十度的新睡袋。因为之前用的那只睡袋质量太差,前年登青海的玉珠峰时曾为此吃足了苦头,差点没给冻出病来。所以,出发之前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換掉了。现在看来,这钱花得值。要是没这只新睡袋,这次在山上是肯定扛不住的。
睡袋里的舒适又让我担心明早起床时咋办?怎么面对睡袋之外的彻骨之寒?此刻,帐篷顶正随着风的节奏而夸张地起伏着,发出“咣、咣”的响声。寒气贴着帐篷底部的缝隙,嗖嗖地直往里钻。如果现真的已患上了肺水肿,那么,在我套上衣服之前的那短短几分钟也是够可怕的。因为只要一钻出睡袋,就须面临锥肉般的寒气。这个时候如果再受凉……我不敢细想下去,希望思维能中断一下,这样,或许好让自己打会儿瞌睡。
从到达5200多米的大本营开始算,今天已是进山以来的第三天了。前两个晚上总共加起来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说到睡觉,我真羡慕在拉萨时与我同屋的北京人老翟,他在这么高的海拔居然可安睡八、九个小时。真正的神人哪!
在我的高原跋涉的经历中,遇见过不少此类“神人”:有在雪山上疾步如飞的,更有在冰雪中只穿着薄衣薄裤却毫不知冷的。自然,在我看来,像老翟那样,在含氧量只相当于平原百分之四十都不到的区域里还能安然入睡,也应属于“牛人”之列。我哪怕是有他一半的睡眠时间也已心滿意足了。
伙食的不合胃口,再加上睡眠的严重不足,已经让自己的状态出现了问题,如果今晩再不能入眠,那明天以及此后的体能将会变得更差,不但既定的6500米目标无法到达,恐怕连顺利出山也会有困难。
奇怪的是,你越是想入睡,脑袋却越是不肯停歇,像一台关不了电源的电脑,始终兴奋地运转着。不知过了多久,咳嗽似乎好了一些,阵阵疲惫感开始袭来。昏沉之中,却是怪梦不断。梦境里,感觉自己还在冰川上不停地行走,脚下的冰裂缝正不怀好意地朝自己豁着大口,坡下的碎石像浊流一般滑动着,发出刺耳的怪响……
肯定是一路上见了太多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对大脑皮层形成了刺激,以致在梦中依然会去还原这种恐惧。
短暂的入睡实际上是一种半眠状态,外界的一点点干扰也会让自已马上惊醒。下半夜三点多的时候,几只卧于帐旁的耗牛不知为啥走动了起来,脖子上的牛铃叮叮咣咣地敲着。牛铃的声音很脆,频率特别高,能传得很远。夜深之时,这声音尤其刺耳。我立刻又被惊醒了。 腰背处感到一阵阵酸疼,那是被身下的石头硌的。在珠峰下扎营很难找到一处平整之地,漫山遍野皆铺滿了大大小小的砾石,这些砾石又与冰川的表层凝结在一起,所以,你想抠也抠不出来。此时,我不由地羡慕起那些带着厚气垫的山友来——往地上这么一铺,再硌也不怕。哪像我,身下铺着的只是条一厘米厚的防潮垫,尖尖的石棱可毫无阻挡地顶在肉里,真是受罪呀!
但继尔一想,这都是自找的,谁也没拉你来这地方,埋怨个啥!说得难听一点,这才叫做活该!
辗转反侧间,一会儿看表,一会儿看天,只盼着天快点亮。我想到了之前的几次雪山攀登,大家都是在漆黑之夜上路的。此时,如果我们能提前往6500米处进发该多好,反正是睡不着了,干耗着也是浪费时间!况且,若能早点走,兴许还可登到比原定更高的区域。
我一直告诫着自己,6500米这个高度我是一定要上去的。而且,要力争突破。我对自己的耐缺氧能力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唯一的担心就是这几天休息得太差,体能会受到影响。
一阵干咳袭来,“肺水肿”这三个字又跳入了脑际。在山风的狂吼中,时间似乎完全停滞了流淌,抬头看看外面,那轮冷月已不知滑向何处,天穹黑若浓墨。再睡会儿吧,或许在天亮前还能眯上一阵,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