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阳徐
还有两年我就毕业了,你们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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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北方的冬天比往年来的稍晚一些。十一月,寒风刺骨。我,95年,大三狗一枚。
我妈总说“闺女大了,管不了了,真是岁月催人老”,我爸一旁嘚瑟“谁让你比我大的”,我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发笑“谁让你们生我那么晚了”。可是当我回头看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都老了,白发已经渐渐遮不住了。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明明还在昨天,我哭着拽着我爸妈的衣角,不停地求着“爸妈,别走好么,你们再陪陪我,我听话”。
曾经的岁月转瞬即逝,看着爸妈日渐苍老的容颜,花掉的头发,我不禁感慨“爸妈,你们再等等,等我毕业有钱了,我带你们去大城市,买最好的染发剂,不会褪色的那种。”
现实是,我在奔三的路上越来越远,且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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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跟我妈视频,她说“你看我头发,怎么那么难看,哎,下次你回来我去染个酒红色吧”,说着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她满头栗子灰,这头的我距离手机屏只剩两公分,屏幕里几根白发在灯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哎,你想多了吧,我开学才跟你一起的,这才多久。”我不情愿的说着,其实也不是不情愿,只是我词穷了。
细数这么多年,我妈总共染了三次头发。
第一次,我上中学,那个时候特别流行拉直,齐刘海。我有一次放学回家,推门叫了好几声,没人应,当我一头钻进厨房的时候,差点没问“你是谁”,那个时候,她还是满头黑发掺杂着几根银丝。
第二次染发是去年年初,她天天发呆,对着我爸不停地拨弄头发,一把剪子一有空就开工,额前的“日本刘海”凸了又凸,我爸受不了了就吵我妈“再剪你就没了”,我妈哭着苦瓜脸,心里叫着冤,她把我拉到屋里,跟我说“你爸就是不懂事,来,闺女,你看看是不是很多白头发”,说着一把把头上揪着的头绳拽了下来,散下的头发像撒欢一样四处张扬,我发誓我眼里看到的绝对是3:5的概率,“妈,没有很多,还是原来那地方没多少,你把头发扎起来就看不到了。”违心的笑。
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确实没有很多白发,因为我眼里模糊一片。
第三次,今年暑假,我跟她一起。自上次酒红色事件之后,就像拱进了柴火堆,不是乱蓬蓬,是飘着一层黄发,就像一个罩子,把我妈的小小的头整整围了一个圈,加上她本就不白的肤色,衬得老了不下十岁,尽显疲态。
上午八点我俩在理发店围着老板的染色样本一直看到中午,老板看着我俩干看不做一眼就烦了。我妈还在旁边不停说“那谁,你们这儿色都啥样”,“上面你看到的就是”斜挑着眼,不情愿地说着。
后来,经过再三纠结,我俩敲定了栗子灰,看上自然黑,只有在阳光照射下才会看的到的栗子灰。
摄像头里我妈的头发占据了我的整个屏幕,一时间,我竟有种错觉,是不是我慢点长大她就不会老了呢?
时间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割着多少人的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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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你是不是骗我了。”她说,微微愠怒,眼里飘着血丝,黑瘦的脸庞显得更加疲惫无力。
我憋着不说话,强挤着笑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同事说我前面的头发都白了。”她嘟着嘴,一脸阴霾。
记得不久前,我揪着小辫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的满头青丝,不久前,我把玩着闻着好闻的发香编着类似的马尾辫,也记得身边小伙伴都羡慕我好看的辫子,而我只羡慕她满头长发,现在,花白的发上浸染着尴尬的假色。
时间催人老,你看,我已从那个不高的娃娃长成了一米六多的小青年,一头的乌发,挽着最适合自己的发髻,而她只剩下了小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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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你同学的妈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比我年轻没?”
每当家长会,我妈总会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同学的家长如我所见,接近五十的年纪皮肤松弛,脸上的皱纹上写着四十多年的沧桑。“都差不多”我说。
“你弟弟都嫌弃我了,开家长会都不让我去,每次给他送东西都嫌弃我。”一阵苦笑。
我跟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最喜欢她到学校去,我也喜欢我爸,这么多年,每次失眠的夜里,我都会梦到一个相似的场景:我爸背着我,我妈挽着我爸的胳膊,那是我们一家人唯一一次都在的场景。自从我弟弟降临,家里的负担加重后,再也没有了一家齐全。
还没等好好感受,他们就老了,而我们还没有一张完整的全家福,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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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跟你说个事好不?”手机键盘上飞舞的字眼乱了我的心性,我说不出来该有的字眼,只记得九宫格能把我的情绪淡化,我希望她看到的时候没有那种失落,“别再问我你头发白了没有,我不知道说什么。”补充道。
屏幕那边许久没有声响,“对方正在输入”一动一静,九宫格到底还是传过去了,我抽着卫生纸不停抹着泪花,一张接着一张。
后来,窗口抖动,如我所想,再也没有了“闺女,下次我们去染头发”、“哎,我那天又拽掉了几根白发”、“你爸说我整天都捣鼓那几根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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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二十二岁的时候,嫁给了我二十岁的老爹,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在校园肆意享受着老年般的校园生活,她二十四岁的时候有了我,从媳妇变成了孩儿的娘,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还在上学,连生活都付不起,只知道如何将手里的钱转成实际的物件。
对不起啊,妈,你跟我爸再等等我,我很快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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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我给你打五百块钱,你给我买套化妆品。”镜头里的老妈手捂着脸,旁边的老爹一脸怒气。
“妈,下次你发工资的时候,给我爸买条好烟,圆了他的土豪梦。”我盯着老爹满脸的阴郁似笑非笑地说着。听到我的话,老爹突然转了话锋,“你妈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买小麦种子,剩下的买烟”。我在镜头这边差点笑岔气,我妈手已经捏到了我爸的脸上,嘴里不停嘟囔着“长本事了啊你”,看着他们的样子,我似乎把所有的心酸不容易都抛到了脑后,生活就是生活,没有什么容易,平平淡淡就好。
我理解的幸福:一家四口健康平安,无关乎钱财多少。
关于化妆品,我没重样过,每到放假我都会大包小包带回家,来学校的时候一身轻。我也想爸妈永远年轻,更希望我妈能把我所有的化妆品收为己有,这样她就能慢慢地保养自己,慢慢地感受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走过风里飘着淡淡的香气而非浓厚的柴火油气泥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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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去的“头发梗”,也是刷不掉的心痛。
“你说,你妈最近是不是有病?”这是我爸跟我聊天的常话。
“一个头发染了剪剪了又烫,就那几根”一声长叹。
我爸不懂,这大概是我妈最后一点的期盼,生我时候落下病根,从我记事起,就跟着她去扎长长的银针,就是那个头顶上集中长白发的地方。就像一个魔咒,一点点扩大。
头发是我妈年轻时候的骄傲,那一头乌发,见过的人都说漂亮,我也是,从小就喜欢。
"爸,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因为她的一头长发所以才娶的我妈的吧!"接着补充了一连串的乖巧表情,我在等着老爹的那句“是”。多少年了,我不知道多少次见到他在我妈梳洗完头发后弯下腰一根一根捡起来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我没见到他放哪儿,可能对他来说,那就是爱情吧!
“哈哈,丫头片子长大咯,也会翻我跟她妈的事喽”,我在屏幕的这头儿笑成孩子,“要么怎么说我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补充道。
八卦不多,我只喜欢他们,小的时候老爹因为拽我妈的辫子挨了多少次打我妈都跟我说了,我又怎会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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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跟你说个事吧”
“下次我妈再说她头发,你就把那罐子拿出来,说,去吧,你闺女说带着咱俩去染最贵的发,准不掉色。”
当然,这是我说的,而我也并没有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