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真的好离谱，不吃早餐是慢性自杀、熬夜是慢性自杀、吃辣条是慢性自杀，就连喝奶茶也是慢性自杀，合着我这一天啥事没干，净忙着自杀了呗。”
01
回学校的路上，林书妤提着四杯打包好的珍珠奶茶，一边走一边接母亲的电话。
“囡囡，少喝奶茶，这些东西不健康。”
熟悉的唠叨。
林书妤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哪个年轻人不喝奶茶？也没见谁出问题。
“来来来，快把你们的奶茶拿走。这家奶茶店今天新开业，料给得特别足，全是珍珠，我排了好长的队才买着呢，快试试看好不好喝。”林书妤一进宿舍就招呼室友，顺带吐槽了一下。
“我妈真的好离谱，不吃早餐是慢性自杀、熬夜是慢性自杀、吃辣条是慢性自杀，就连喝奶茶也是慢性自杀，合着我这一天啥事没干，净忙着自杀了呗。”
“我来啦！”吃货王梦圆第一个从床上翻下来，拿起一杯奶茶上下摇了摇，“嚯，果真全是珍珠。”
“这些大人就喜欢小题大做。”柳静萱和刘雁稍慢一步，各自拿了一杯，三人齐声打趣道：“感谢林美女的投喂！”
“噗”、“噗”、“噗”、“噗”，四根吸管接连插进奶茶盖。
王梦圆猛吸一大口，“嗯……这家奶茶味道不错啊，珍珠太好吃了。”
“超级Q弹！”刘雁闭着眼，一脸餍足，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两人一边喝一边止不住地称赞，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整杯。
林书妤和柳静萱也嘴馋，但食量较小，喝了差不多一半就喝不下，把剩下的奶茶丢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七点，刘雁和王梦圆肚子不舒服，林书妤觉得两人应该是消化不良，硬拉着她俩出去走了走，促进消化，顺便丢掉宿舍垃圾。但回到宿舍后两人的情况不仅没有一点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频繁地跑厕所。
“还是拉不出来吗？”柳静萱看着痛苦的两人关心道，“要不今晚早点休息？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如果明天起床还是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
平静的一晚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书妤是被柳静萱的尖叫声吓醒的。
“书书！快醒醒，刘雁和梦圆出事了！”柳静萱捂着嘴，一脸惊恐。
林书妤一个鲤鱼打挺，下床走到王梦园床边，试探地掀开她的床帘——王梦园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体仿佛肿了来，身下全是一颗颗密密麻麻的“珍珠”！
林书妤终于明白柳静萱为何捂嘴，这满床的黑色珍珠看起来恶心极了。
林书妤推了推王梦园，没有反应。一个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她心中。林书妤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探到王梦园的鼻前，没有呼吸！
林书妤慌了神，猛地缩回手，壮着胆子一把掀开刘雁的床帘，情况与王梦园一模一样。
“怎么办啊，书书，我们赶紧报警吧！”
“对对对，马上报警。”
林书妤慌乱地爬回床上拿手机，刚解锁屏幕就听见柳静萱的呕吐声，转头一看，柳静萱吐出来的竟也是“珍珠”！柳静萱同样被自己吓到，用两只手死死地捂住嘴，但根本堵不住，接连不断的珍珠从她的指缝中掉落。
林书妤觉得不寒而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极度的恐惧一瞬间将她淹没。她疯了一样地推开宿舍门，在走廊上不管不顾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早上六七点钟，大学生基本都还在睡觉，林书妤尖锐的声音穿透整个走廊，3楼的同学们从睡梦中惊醒，宿舍的灯陆续亮起来，胆子较大的同学打开门张望。
林书妤如同看到救星般扑进开门的宿舍，其他同学被她疯癫的模样吓得不轻，慌乱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林书妤说不出话，不停地喘气，手指颤抖着指向301宿舍，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张嘴就吐出一大口珍珠。这些珍珠像无穷无尽一样，一旦开始往外涌就再也停不下来。
其他同学没见过这阵仗，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手忙脚乱地把林书妤扶回301。一进门，她们就呆住了——柳静萱还在不停地吐，嚼碎的、没嚼碎的“黑珍珠”稀稀散散地落了一地。
围在301宿舍门口的同学看得头皮发麻，更要命的是，这两人都还在继续吐。
好在宿舍管理员及时赶来，组织同学们七手八脚地把林书妤和柳静萱送上了救护车。处理完后续的疏散工作，宿舍管理员返回301，发现宿舍里竟然还有两具死相诡异的尸体。
02
林书妤二人被接走后，宿舍楼大群里立刻出现了很多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我们这栋楼301宿舍有人死了！］
［别瞎传，据说就是有两个女生肚子不舒服呕吐，已经送医院了。］
［301的确死人了，四个人里两个人都死了，剩下两个还像撞鬼一样一直往外吐珍珠，就是珍珠奶茶里放的那种。］
［楼上说得没错，我就住三楼，那吐得呀，恶心死人了，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珍珠奶茶。重金求一双没见过现场的眼睛！］
［她们那模样怪吓人的，该不会是鬼上身吧？据说鬼上身就会……］
［啊，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走廊尽头的房间阴气重，一般都不干净，301宿舍刚好就在走廊尽头。］
［别说了别说了，怪瘆人的。］
……
救护车上，林书妤和柳静萱几近休克，但珍珠仍源源不断地从她们的嘴里涌出，像一只只争先恐后往外爬的小黑虫。更可怕的是，她们的眼睛、鼻子、耳朵处也开始不断有黑珍珠掉出来。
救护车上的医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病状，那一地从人体里涌出来的黑珍珠，越看越让人发怵。医生一边催促司机加速，一边联系医院接患者。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很不理解这位医生为何说话说得语无伦次，什么叫“吐珍珠”？他当患者是河蚌吗？
“实习生就是没经验？”接线员暗自腹诽，压根想不到救护车上的场景有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到了医院门口，提前等待着的护士将担架推到救护车门前，习惯性地拉开门，却没想到滚出的是一地黑珍珠。
在场的医护人员都愣住了，救护车里的医生首先冲出来，又急又恐。
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率先从这怪异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安排护士将林书妤二人推到急诊室，接着立马通知各个科室的专家进行会诊。
03
“患者突然剧烈呕吐，很大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可以考虑进行胃镜检查。”
“肠胃炎引起的呕吐不会导致患者意识不清，应该进行脑部CT检查，排查患者中枢神经是否发生病变。”
消化内科和神经内科的医生各执一词，但没人敢说为何林书妤和柳静萱吐出来的是源源不断的珍珠，就算是喝10杯珍珠奶茶，也不可能吐出这么多的珍珠。
“两个都做。不仅胃镜和脑部CT要做，核磁共振和X光也不能少，有条件的情况下对其进行全身检查。”位高权重的方院长拍板定论。
林书妤和柳静萱很快被推去进行各项检查，放射线科室的医生加班加点地工作，影像诊断报告陆续送到会诊室。
医生们傻眼了——影像结果显示，林书妤两人不仅胃里全是珍珠，肠道里也挤满了珍珠。尽管她们吐了那么多，但身体里的珍珠仿佛会自我繁殖一般，数量没有丝毫减少，甚至还在不断增长。
“铃铃铃——”一阵急促尖锐的铃声打破了会诊室的静寂，十几位骨干医生、主任以及院长立刻奔向急诊室。
这是医院紧急呼叫系统的报警声，除非万分紧急的情况，轻易不会启动。
赶到急诊室的医生们瞳孔不禁再次放大——急诊室的地面上铺满了一颗一颗的“血珍珠”！
随着滚动的血珍珠看向源头，竟是从林书妤和柳静萱手背上的针孔中蹦出来的！
原来，做完所有检查后，护士把两人推回了急诊室，看着已是休克状态下的两人，护士像往常一样为其挂上了葡萄糖。可没曾想，针头扎入血管后，没有顺滑的回血，而是一粒一粒呈颗粒状的血珠涌进软管。
护士吓得赶忙拔掉针头，却发现根本止不住血，血珠从一粒一粒的大小逐渐变成一颗一颗大小的“血珍珠”，把针孔撑得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从针孔中不断挤出来。血珍珠蹦到地上后，也不似寻常血珠一般化成一滩血水，而是不断反弹、滚动，直至完全停下来，真真正正如同珍珠奶茶里的珍珠那般Q弹。
方院长大步上前查看林书妤的状况，不少血珍珠被他踩碎，黏在他的鞋底。
“患者已无任何生命体征。”院长沉声道，皱着眉头又检查隔壁床的柳静萱，结论相同。
这时，放射线科室的最后一份影像报告送达。影像结果显示，林书妤二人的器官被“珍珠”不断地侵蚀，本该光滑的内脏表层已全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颗粒状，更可怕的是这些内脏器官正在被同化，从一个个完整的脏器逐渐变成一颗颗“血珍珠”的组合体。报告上重点标注的心脏图像，看起来就像是一串血葡萄！
“所有人，不要碰血珠！立刻退出急诊室，让检验科的医生过来。”方院长失了镇静，大声喝退急诊室内的医护人员，末了又说了一句，“让他们穿好防护服。”
检验科主任收到消息，当即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向医生传达做好最高级别防护的通知。面对突如其来的怪病，谁也不知道将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检验科医生里三层外三层，依次穿好防护服、一次性鞋套、手套，带上口罩、帽子和防护面罩，如临大敌地进入急诊室，将“血珍珠”收集、采样后转移到检验室。
“老赵，这个病状实在怪异。检验科的同志们一定要加快速度，结果早一分钟出来，危机就能早一分钟解除。”院长停顿了一下，“此外，一定要提醒同志们保护好自己。如果真的有传染性，一旦医护人员被感染，将会引起社会性恐慌。”
方院长和那两名护士由于直接接触了林书妤二人和血珠，谨慎起见已自行隔离。在检验结果出来前，谁也没有信心说一定不会传染。
不论是学校还是医院，涉及的场所人群密集且流动性大。如果没有传染性还好，若是有……
众人的心都高高悬着。
04
公安局。
“王队，云英大学发现两具女尸，死相诡异……”年轻警察正在汇报案件。
“不是死于外伤。死者室友呢？”王军听完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医院刚刚传来消息，已经身亡，死状跟学校的两具尸体相似。”张文辉向王军详细说明了医院的情况和医生们的担忧。
王军沉思了一会儿，“先不要动尸体，保护现场。以最快速度联系死者家属，取得同意后送到法医处，我去请示上级。”
“是。”
与此同时，医院调度中心的120热线已经被打爆了。城市各个地方均出现了剧烈呕吐的患者，无一例外，他们吐出来的都是一颗颗“珍珠”。
一天过后，张文辉急匆匆地找到王军。
“王队，法医解剖结果出来了。”
法医剖开尸体的时候发现，除了表层皮肤，尸体的所有内部组织、器官、包括大脑都已经变成了珍珠，成了名副其实的“珍珠人”。一旦割开皮肤，珍珠就如同失去了禁锢，四散开来，解剖台上只剩下两张人皮，法医根本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有用信息。
不仅如此，怪病来势凶猛，“珍珠人”的数量不断增加，没有有效治疗手段，患者只能眼睁睁地痛苦死去。
“医院那边有结果了吗？”王军眉头皱成一团，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没有，只能初步认定是一种新型病菌，是否具有感染性还没法做出判断。”
一连串的坏消息。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负责调取监控的同事锁定了林书妤购买奶茶的店铺——顺滑珍珠奶茶店。
这家店铺刚开业不久，最火爆的单品就是经典珍珠奶茶。由于前期宣传充分，加上情怀的噱头，奶茶店在开业当天饮品就被抢购一空。
好在顺滑珍珠奶茶店只是一个私人品牌，没有其他连锁店和分店，尽管卖出的奶茶不少，但辐射范围并不大。王军稍稍松了一口气。
警察很快封锁顺滑珍珠奶茶店，扣留了店内所有工具和原材料，将奶茶店老板押回了警察局。
但是不管警察如何盘问，奶茶店老板坚称自己的奶茶没有任何质量问题，对于导致“珍珠人”的怪病更是表示毫不知情。
“你现在承认或许还可以在量刑的时候从轻处置，死鸭子嘴硬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王军坐在主审的位置上，眼神锐利地盯着奶茶店老板，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绽。
奶茶店老板不为所动，在高压审问下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存了几十年存款，好不容易开家奶茶店，怎么会做出这种要人命、伤天理的事！我真的是冤枉的！”
王军审问了他一会儿，见暂时问不出有价值的内容，将审问工作移交给张文辉，叮嘱道：“接着施压，一定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自己则带着人将从奶茶店搜查到的东西送到检验处，接着根据监控和店铺流水单，走访购买过顺滑珍珠奶茶店产品的顾客。
从走访的结果来看，只有喝了珍珠奶茶的顾客出现了怪病的症状，而购买其他产品，如冰淇淋、果茶的顾客并无任何异常。
问题还是出在珍珠奶茶上。
但王军仔细检查完珍珠奶茶的制作原料和工具后，却没有发现问题。检验结果也显示，顺滑珍珠奶茶店内的所有原材料，包括珍珠，都符合食品安全标准。
这个案件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由于没有其他新的证据，警方不得不暂时解除对奶茶店老板的拘留。
“王队，就这么放他走了吗？这人肯定有问题。”张文辉感到愤愤不平，恨不得直接将他绳之以法。
王军考虑的东西比张文辉更多，即使他们现在强制扣留他，也没法向他提起公诉，必须要找到确切的证据。
“我看了那段监控，当天晚上七点，林书妤出门丢垃圾，从透明的垃圾袋能看到奶茶杯里还有剩余部分。也就是说林书妤购买的4杯珍珠奶茶并没有全部喝完，剩下的那半杯或许就是找出真相的关键。”
警方采纳了王军的提议，派了几十名警察，带领警犬排查垃圾回收站。
在难以忍受的暴晒和恶臭中，警犬终于从在成堆的垃圾山中找到了那半杯小小的奶茶，却由于找到的奶茶受到太多污染，成分发生变化，无法检测出有效成分，难以成为证据。
耗费了大量警力却依旧没有突破性进展，案件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死局。
05
城市里的怪病仍在蔓延，居民日日人心惶惶。但令人费解的是，警方明明已经查封了顺滑珍珠奶茶店，“珍珠人”的增长速度却没有一点下降。
难道这怪病真的会传染？
整个城市仿佛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乌云之中，这片乌云里人人自危。
公安局内，警察不眠不休地工作，将所获取到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研究，但不论是案件，还是怪病都没有查出一点进展。
终于，在第一起病例出现后的第7天医院传来了好消息——血珠并无传染性。
那为何“珍珠人”一直在不停地出现？
“奶茶店！快！把奶茶店封了，所有的都得封！”王军脑子一激灵，突然想起了之前一直忽略的细节。
顺滑珍珠奶茶店不管开业时生意有多火爆，以其原材料储存和员工效率来计算，一天最多也只能卖出2000杯奶茶，其中再去除不是购买珍珠奶茶的顾客，剩下的数量根本无法使整个城市那么多人都染上怪病。
除非，病菌的来源不止一处！
王军呼吸一滞，整个城市的奶茶店，大大小小加起来有1000多家，每家每天能出售至少500杯奶茶，现在已经过去了7天……
找出真相刻不容缓。
王军重新整理了思路，既然所有的奶茶店都能成为链条的开端，那它们一定共同之处。这个共同之处是什么呢？
不是水源，不是原材料，是——吸管！
三年前，食品安全局出新规，要求全市奶茶店必须使用统一的可降解吸管。因此即使每家奶茶店的配料和制作工序不同，但消费者最终饮用时使用的都是同一种吸管。如果在吸管上动手脚，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这么说起来，之前的确有部分群众虽然喝了珍珠奶茶，却没有感染怪病，好像就是因为她们觉得吸管有怪味，把奶茶带回家后用自己的玻璃杯和玻璃吸管喝的。难怪！”张文辉恍然大悟，想起了之前走访时发现的特殊个例，只是当时他们全部的关注点都在顺滑珍珠奶茶店和奶茶原材料上，根本没有往吸管的方向考虑。
张文辉的话再次证实了王军的推论，王军当即安排人手前往吸管制造厂。
由于不知道厂里的情况，行动起来颇有顾虑。为了不打草惊蛇，王军让同行的警察埋伏在附近，十几辆警车借助树木的遮挡包围了整个吸管制造厂。
王军则带着张文辉和其他几个富有抓捕经验的刑警，伪装成前来谈合作的生意人。
厂长极其热情地接待了王军一行人，领着他们参观制造车间，详细地介绍自家吸管的优点。
王军等人暗中观察，没发现生产流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厂长见他们参观得差不多了，把人领到办公室，“王老板，这合作的事，您意下如何？”
王军一边眼神示意张文辉不要轻举妄动，一边四两拨千斤，绕开了问题，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刚刚见厂里的员工大都是残疾人，马厂长真不愧是我市优秀企业家啊，这社会责任意识，没得说！”其他几人附和着说了些恭维的话。
马厂长本来以为合作没谈成，略有不爽，这一通糖衣炮弹听完一下子来了精神，口若悬河地讲起他的丰功伟绩来。
“不是我自夸，李某人绝对担得起优秀企业家的名头！我这厂子，养活了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要不是我，这些员工只能在家里领补助，哪儿还能像现在这样有份正式的工作啊。”
马厂长越说越起劲，指着不远处一个约莫50岁的女人，“不过这残疾人啊，只要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也能干出点东西，你们看，那就是我们厂的技术指导师。功臣，大功臣。”
众人随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约莫50岁的女人正站在控制台前跟工人交流。
那女人衣衫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低低地盘在后脑勺处，除了一条空荡荡的袖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马厂长招呼她过来，“李梅，这是王老板，过来参观一下工厂。”
李梅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王军觉得这女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李梅却一脸冷漠，对王军探索的目光无动于衷。
马厂长还在不停地吹捧自己，王军盯着李梅，越看越熟悉。
想起来了！
王军发出信号，刑警立马上前控制住李梅和马厂长。厂外埋伏着的警察也快速冲进来，警惕地注意厂里的员工，防止场面发生混乱。
“王老板，你这是做什么！”被押着的马厂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断地挣扎。
李梅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甚至笑得很开心，“你认出我来了啊，哈哈哈哈，看来还是有人记得的。”
王军见她模样癫狂，试图制止她，“你冷静点，晓芳的事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那你们也都跟着结束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吗？十几万人的命而已，怎么比得上我的晓芳！”李梅声嘶力竭地喊着。
06
李梅是一个单亲妈妈，有一个女儿叫李晓芳。珍珠奶茶是晓芳最喜欢的饮品，她从不主动购买任何东西，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喝着珍珠奶茶追剧。
一开始，李梅只觉得孩子喜欢就让她喝好了，还会偶尔主动给女儿买珍珠奶茶。但后来，李梅发现晓芳对珍珠奶茶越来越上瘾，甚至到了日日以奶茶代水的痴迷程度。考虑到晓芳的健康，李梅开始有意督促女儿减少喝奶茶的频率，但总是在女儿的央求下一次次妥协。
直到五年前，李晓芳在学校上体育课时突然晕倒，医院检查后发现她患有Ⅰ型肝肾综合征，已经是肝肾衰竭的晚期，药石无医。
两个星期后，李晓芳去世。
李梅中年失独，在日复一日的悲伤中逐渐变得混混沌沌。
那年3月15日，电视上报道了记者揭秘奶茶黑工厂的新闻。不良商家以次充好，用工业明胶代替可食用明胶，混入木薯粉做成珍珠。
事情被曝光后，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愤怒的消费者对不良商家进行了口诛笔伐。黑工厂很快就被查封。但由于摄入量较小，劣质奶茶对大部分人的身体没有产生严重的危害。相关奶茶店和生产工厂在进行了不痒不痛的整改和罚款后，很快恢复了正常营业。
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的李梅如同找到了发泄口，固执地认为是劣质奶茶害死了李晓芳，凶手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要为女儿报仇。
李梅联系到媒体，恳请他们为李晓芳发声，媒体却表示劣质奶茶的事官方已经进行了处理，并且没有证据能证明李晓芳的死是由劣质奶茶导致的，他们无法进行报道。
李梅不死心，将事情发布在网上，声泪俱下地恳求大家给她女儿一个公道，但热度却一直被压，只得到了很少的关注。即便这样，李梅也没有放弃，为女儿报仇的信念已经成为了支撑李梅活下去的动力。她变卖了家产，寻遍所有方法，试图将黑工厂告上法庭，却屡屡受挫，甚至在暗地里被人威胁恐吓，打断了她的一只胳膊。
当时的王军刚刚转业回来，也曾受理过李梅的案情，逮捕了那几个参与殴打的人员，但对于李梅所提的劣质奶茶一事，牵涉众多，王军也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过去了？我女儿白死了吗？”
失去胳膊后的李梅对社会感到心灰意冷，为什么好人求法无门，坏人却逍遥法外？李梅对女儿的每一分思念和自责都转换成了滔天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极端。麻木的看客也好，冷漠的媒体也罢，既然无法通过正当的手段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那就都去给晓芳陪葬吧！
两年后，食品安全局要求全市奶茶店统一使用可降解吸管，李梅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为女儿报仇的好机会。她利用残疾人的身份进入吸管制造厂工作，向马厂长提供了可降解吸管生产的改进材料配比。
超低的成本使马厂长获得了巨额的利润，逐渐垄断本市的吸管制造，成为了最大的吸管批发商，也使李梅一下子成为了马厂长身边的红人，担任吸管制造厂的技术指导师。
随后的三年里，李梅不断钻研、改进吸管制造的工艺，表面上是为了提高利润空间，实际则是为了找到让病菌能够长时间存活在吸管上的最佳方法。李梅也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三年，直到半个月前她才终于成功。
这种“珍珠”病菌附着在吸管上批发到全市各个奶茶店，在使用之前病菌一直处于低活跃状态，直到消费者用吸管喝奶茶时，一颗颗由木薯粉制作而成的珍珠在吸管内壁摩擦产生反应，病菌转变为高活跃状态，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消费者体内。
07
话音刚落，李梅猛地挣脱押着她的警员，没有丝毫犹豫地跳进了一旁的大型粉碎机。锋利的刀刃瞬间将她肢解，白色的鸭绒从被割开的羽绒服里爆出来，飘到地上一两片。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王军注视着还在运转的粉碎机，一言不发。
警察将马厂长押回了警局，他一时的利益熏心，纵容了李梅的犯罪，除职责视察外，将由司法机关依法进行定罪。
处理完病菌的源头，怪病得到了遏制，不再有人感染。所有食品行业和生产工厂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整顿，城市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唯一的变化或许是一段时间内没有人再敢喝珍珠奶茶。
“这半个月过得可真不容易啊！王队，你说李梅后悔吗？”张文辉跟着王军走出公安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会。李晓芳死后她差不多就疯了，全凭仇恨行尸走肉地活着，母亲嘛，视子如命，何况她还……”
不对，李梅一个前几十年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的妇人，哪儿来这么大本事搞出一个致命病菌？又怎么能轻易地研究出吸管的制作材料配比的？
王军突然清醒过来。
08
警察冲进方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淡然，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天。
他是位沉默的父亲，也是真正导致了这场波及数十万人怪病的恶魔。
当初他刻意引导其他医生怀疑怪病具有传染性，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预防感染上，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阻碍警方找到真相。
“你作为医生应该明白，当年劣质奶茶里的有害成分是不可能导致李晓芳死亡的。即使是材料完全没有问题的奶茶，以李晓芳的饮用量，也势必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害死李晓芳的罪魁祸首，与其说是黑工厂，不如说是她自己。”
方岩不语。
明白不意味着想得通、过得去。
最后，方岩被判处了死刑。
王军在检查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记事本，上面只有一句话——刺到孩子身上的刺会慢慢长到父母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