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树之恋

谈到处女座,就会联想到“洁癖”,常年占据被黑榜的前列。我就是一位处女座的男生,时而有人知道我的星座后,就会瞪大眼珠,瞅怪物般地望着我,惊讶地用手捂住嘴,鄙视地笑着说:“原来你是处女座哦,呵呵呵...”,之后会刻同我保持一定距离。

我不是星座迷,处女座的概念,还是小时候被《圣斗士星矢》灌输的,动画里把沙加定义为最接近于佛的人,幼小的我常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比其他星座的小朋友要厉害许多。这个念想在我心头留下了深深地烙印,也把自己牢牢地禁锢在佛祖的五指山下。

感情上的风雨坎坷,事业上的跌宕起伏,生活中的颠沛流离,轮回劫难中,唯不见优昙花盛开。终于在岁月不饶人时,我认命了,我承认自己处事的洁癖和追求的完美,诚然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一个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卡西莫多。就在我下定决心,后半辈子路就独自走时,一个处女座的她,出现了。

她叫小芳,就同李春波歌中的女孩那样,长得好看又善良,有双美丽的大眼睛。

我和她认识,似乎在很久以前,那时青春朦胧,年少轻狂,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彼此只是月光下的擦肩客,偶然地回眸,也不过是礼节的告别,记忆中没有彼此的容颜,梦境里没有对方的身影。

平行线交集在我一次感情破裂时。酒肉党借安慰我的名义,在量贩店订了个大包厢,准备喝酒K歌不醉不归。性格使然,我并不善于将心中痛楚倾诉,唯有借酒消愁,酒肉党们沉浸在免费的欢乐时光中,更是无暇估计黑暗处的伤感人。

我孤零零地窝在角落,一杯杯喝着填满冰块的伏特加,烈性的疼痛像把尖刀不断刺穿脆弱的心脏,眼中霓虹闪烁,人影晃动,红男绿女忘情得在阿鼻地狱里舞动。我挣脱不了恶鬼的死拉硬拽,一点点地沉入涅火中。

“有人跟我一起唱这首歌么?”

一个清脆地声音刺破嘈杂的空间,像雅典娜温馨地呼唤,激醒我沉睡的第六感。我摇晃着身躯,拨开迷乱的人群,来到大屏幕前接过话筒,与她合唱了那首长达15分钟的《情歌王》:

爱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而已  我越来越爱你  每个眼神触动我的心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  我什麽都愿意 为你

开始总是分分钟  都妙不可言  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  总之那几年  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麽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多麽痛的领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  爱的束缚任意追逐  别再为爱受苦

你把我灌醉你让我流泪  扛下了所有罪我拚命挽回  你把我灌醉你让我心碎  爱得收不回

你是如此的难以忘记  浮浮沉沉的在我心里  改变自己需要多少勇气  翻腾的心情该如何平息

forever love forever love  我只想用我这一辈子去爱你  从今以后  你会是所有  幸福的理由

forever love

余音还在耳畔回绕,我已从酒精中磐涅,双眼朦胧着打量身边的女孩,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双唇忽张忽合,像在我说话,我却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沉沉地醉倒了。

断片后记忆是模糊的,似真似幻,自己也辨不清,只是脑海中像少了个碎片,总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却又无法回忆起。清醒后日子像流水一样缓缓流淌,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同小芳有过几次正式场合的接触。与夜幕下的她完全不同,强势,干练,有冲劲,目标明确,责任感强,俨然是一个职场女强人的模样。可每次见到她,我总有股莫名的亲切感,仿佛只有她能够读懂我的一切。

时空错乱,造就了两条平行线相交,恢复后,一切又还原正常,只是曾今泛起得涟漪,在轨迹上留下了抹不去的渍迹。

张小娴说过 “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

在事业走进低谷时,我主动约了小芳,这次没有嬉闹的酒肉党,没有嘈杂的低音炮,没有摇晃的霓虹灯,我们找了家小海鲜餐馆。

过了吃饭点的餐馆,冷冷清清,老板孤零零的在店门口就着花生自斟自饮。我们如同包场一样,坐在餐馆正中间的圆桌两旁,她静静地翻阅菜单,我默默注视着,却始终找不到打破僵局的话题。

“听说你是处女座的?”小芳微笑望着我问,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似乎很好奇,还没等我回答,就大大咧咧说:“其实,我也是处女座的。”

我诧异地张口问:“你哪像处女座,自信坚强,热情开朗,直来直去的,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完完全全一头小狮子么。”

“其实,这都是社会磨练出来的,骨子里我还是很处女座的。”

“你也有洁癖?”话一出口,我就为自己不经大脑的瞎问懊悔了。

“当然有啦,我喜欢房间里干干净净的。别人打扫了完,我都有不干净的感觉,就会再打扫一遍。还好,男朋友知道我性格,就算我多唠叨多啰嗦,也不会和我争执,而且我说的话他没有不听的,所以我觉得,这样过过日子也挺好。”

小芳小心翼翼地拨着皮皮虾壳,细细品着虾肉。我的思绪梗塞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灌了自己几口酒,就着芥末吃点生鱼片,硬是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她抿嘴笑着,递了纸巾给我,示意我擦掉满脸的囧样,微笑地说:“其实你挺不错的,细心认真,事业心强,重感情,只是太把自己深陷在过去中了。成为处女座,并不是我们的选择,怎么样扬长避短,融入到社会圈子中,才是我们要掌握的。”

我尴尬地用纸巾遮住面孔,生怕整脸的失落被她察觉。在圆月高挂的夜晚,我送她回到巷子口,千言万语挤在喉咙口,最后却只蹦出一句“再见”,望着她倩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心头暗暗自责,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为什么不把心思掏出来。垂首顿足间,流星飞逝,错过许愿的人,只能选择默默地等待。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红娘,把我的鬼迷心窍透漏给了小芳。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芳约我在湖边的木屋喝咖啡。她捧着盛满柳橙汁的琉璃杯,在吊篮藤椅中来回摇晃着,像瞅怪物似得打量着我,接着就呵呵地偷笑。我不明所以的坐在一旁,疑惑的与她对视着。

“看够了没。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呀!”小芳低头抿了口柳橙汁,“你说两个挑剔的人在一起了,能擦出火花么?”

我很想告诉她,只有彼此性格相投,就会知道自己短板在哪里,才会在更好为对方考虑。只要彼此珍惜,就会互相谦让,生活就能继续。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在藤椅中咯咯咯地笑开了怀。

“我想想就觉得好笑,要是我俩真在一起了。今天你看不惯这个,明天我看不惯那个,整天互相猜忌,像演暗战一样,伦理情感戏变成了宫斗谍战片,最后我再如艾米·邓恩那样在聚光灯中回归,肯定比消失的爱人还要轰动。”

小芳沐浴着深秋的阳光,侃侃而谈,说了许多她的故事,有曾今的,也有现在的,有欢乐的,也有悲伤的。那张不加修饰的面孔上,始终洋溢着幸福地笑容,就如同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安祥,饱满又充实。而我,彻底沦落成一名旁听者,被日光慢慢蒸发着一切胡思乱想,又被湖面折射起涟涟心动。

“要照顾好自己,你会找到幸福的。”小芳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乌黑的眸子中流露出点点温馨,甜甜地渗入到我体内,在每一个细胞中发酵。我刚要捕捉她的眼神,她却已急匆匆地收回了目光,低头喝起了柳橙汁。

时间在不温不火中流逝,岁月在拖拖拉拉里成长。有时候,我甚至以为已经抓住了她,可转眼间,她早已在湖的那岸欢笑。我们从不过问彼此的感情生活,仿佛那是被封印在潘多拉盒中的恶魔,彼此都在逃避;我们只谈欢乐的话题,在虚假的笑声中吞咽酸楚的苦水;我们默契地发乎情止于礼,用琐纱隔断了冲动的灵魂,没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枯枝败叶寒冬至,孤帆独影伊人离。

江南的冬天,阴冷中夹带了浓浓的湿气,连吸口气都能让人冻得寒毛耸立。酒肉党们计划来场集体跨年的远行,小芳说她想去一个有雪有海的地方,可以站在皑皑雪地中静赏潮起潮落,白色的背景,翻滚的浪涛,和羞涩的霞光,她说要在这样的画面下留影,纪念一段纯洁朦胧的感情。我是否能够和小芳一起出现在相片中,相依相偎呢?

临行前一晚,我谨慎地发消息试探她:

我:都准备好了?

芳:差不多了,本来东西就不多。

我:有什么要嘱咐我带的么?

芳:要带什么?洗漱用品还是浴巾?酒店怎么可能那么差。

我:最好带着吧。

芳:晚上我们去嗨吧?泡吧去!

我:那我带着。

芳:带啥?

我:当然泡吧啦。

芳:哈哈,好玩!

三万英尺的高空,小芳坐在我身旁,碾转反复地无法入睡,我想让她依着我肩膀睡,话到嘴边又哽咽了;我想试着把她搂进怀里,刚抬起臂膀又犹豫着放下了;我幻想着她能主动靠在我肩旁上,搂着我的臂膀,可她始终在那寻找最佳睡姿,却从没有向我倾斜。

旅途的时光是美好的,酒肉党们依旧那样潇洒欢乐,似乎没有什么能够令他们烦恼忧愁的。我化身为小芳的专属摄影师,用相机捕获她每一张灿烂的笑容。一路上我们聊着各种话题,互相调侃对方的糗事,同酒肉党一起在海边买醉,在雪地里打闹。

我变得习惯性地维护着她,任何分歧都先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似乎顺理成章的体贴着我,任何使我过份操劳的事都指挥别人来分担。渐渐地,我潜意识地默认了这样的状态,仿佛这般若即若离才是自己真正要追寻的。

每一天,小芳都是活蹦乱跳的,像刚亲临大自然的小鹿,一切对她而言是那么新鲜,就连我也成了陪衬的景物,融入在她的世界里。原本以为该发生,也许会发生的,都在彼此的默契中理所当然地回避了。我们都不愿打破眼前的美好,更害怕进一步的伤害;我们克制着自身处女座的劣性,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生怕稍有差池会本性毕露;我们内心始终捆绑无数顾虑的蠢蠢欲动,互相观望彼此期待,结果谁都没勇气向前跨出一步。

“就要回去了,明天陪我看场日出吧。”

黎明的海滩是寂寞的,特别在冬季,夜幕下远方是整片的黑,身边是遍地的白,耳畔只有浪花拍打岸堤的声响,时而婉约时而激昂。海防道的护栏边,依靠着两个并排的身影,沉默的静静注视着远方。我在脑海里拼命搜索着话题,每当要灵感喷发时,便被一阵刺骨的海风给吹灭了。小芳似乎并不想说话,只是那样默默注视着天边,脸颊被海风蹂躏地很苍白,眼神却依然坚定。

远方的黑幕下泛起一丝光亮,慢慢揭开大海的面纱,褪去天空的斗篷,海天一线间缓缓钻出个红彤彤的大脑袋。小芳起身搓着双手,哈了几口气,兴奋得原地跳了几下,突然开口对我说:

“你不要回头,也不要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听我说。

我要走了,回去后就跟他到南方的故乡,我会在那定居,明年我们将要结婚。

我不会再和你联系,这次就当是分手旅行吧,谢谢你给我那么多蠢蠢欲动的幸福,让我始终沉浸在满怀期待的激动中。可生活终究要恢复平静,当一切回归平淡,我们就会脱去体谅的外套,显露各自的本性。

处女座,就像是娑罗树,只能守护佛祖涅槃,却永远修不成正果,虽然它几近完美,但同样瑕疵明显。彼此倾慕的两个处女座,便是娑罗双树,只适合彼此遥相守护,一旦盘根交错,就会阻碍佛祖涅槃,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再难相见。

与其最后变成冤家,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刻画上句号,给彼此留下一段灿烂的回忆。至少在若干年后,我回想起你,依然心中会有甜甜的滋味,能够唤起满怀期待的激动,享受蠢蠢欲动的幸福。

你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要再走进我的生活,我的心门已经对你关闭了。前方的旅途上,你会找到真正懂你,怜你,需要你庇护关爱的人。

今晚回去后,请等我走出机场,你再离开。我不想让你看到伤心的样子,也不愿被眼泪束缚住彼此。我要你以后回忆起我,都是微笑的模样。

祝你幸福!”

机场的出口,人影涌动,酒肉党们兴高采烈地分享着旅行的趣事,我静静地站在一堆行李后面,空洞的双眸注视着出口的电动门开开合合,心绪迷茫,不知道跨出机场后该去何方。机场广播中,甜美的女声播报着飞往南风的客机即将起飞,我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发了疯似得追了出去。

飞机的轰鸣声划破夜空,闪烁的巡航灯消失天际。我默默地朝远方的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心头异样的平静,仿佛是早已知道了结局会如此。黑幕下有星星白絮飘落,江南也下雪了么?我轻轻捧住双手,任白絮随风落入掌心,才发觉那竟是如雪般的娑罗花。

白色的娑罗花满天飞舞,点缀在黑色的夜空中,勾勒出一张微笑的脸庞。下一世的重逢,会在五百年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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