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座东北小城的公园里走着一对青年男女。仲夏的空气中除了让人燥热和不安外,没有一丝的清凉,他们漫步在林荫旁,走走停停,时而低语几句,时而目视着对方。
男的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材匀称不胖不瘦。一张国字脸,鼻翼挺直,俊眉朗目,厚厚的嘴唇上有明显的刮痕,十分的潇洒。女孩也是个美人坯子,一米七零的个子,修长双腿,白薄纱连衣裙衬托出她丰满迷人的身姿。麦肤色的脸上,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盈润的双唇。此时她眼睛里沁满了泪花。
他们是大学刚毕业的张磊和刘羽飞,今天刘羽飞硬拉着张磊来和父母见面,张磊没想到刘羽飞的爸爸一见面,就提出让他到他们的县城工作,说这里将来肯定有发展,不要看现在小,眼光要往远看。张磊听出刘羽飞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当上门女婿。张磊虽不是家中的独子,可决不可能倒插门来刘羽飞家的,也不可能来这么个小地方,实现自己大学时候就有的梦想。
“真的不能为了我,委屈一下吗?”
刘羽飞热泪盈盈的在眼圈里来回转动。纤细的手指揪拽着龙须柳的叶子,深情的凝望着张磊,这个她把一切都给了他的恋人。
“对不起,只要你能和我回家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张磊的眼里也满了泪,对视着刘羽飞,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女孩子的。
“可,爸妈现在就我自己了,他们不舍得让我离开他们……爸妈身体又不好,我放不下他们……”
泪终于如泉涌出了刘羽飞的双眸。
刘羽飞原来不是家里的独生女,有个弟弟,两年前得了白血病离世了,父母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把一切的爱全部清注到了刘羽飞身上,她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和依托。
“将来我们可以接他们过来养老。”
张磊不想依服在刘羽飞父母的翅膀荫下。
“他们不可能离开故土的,那里有阿华的影子。”
阿华是刘羽飞十八岁离世的弟弟。
“……忘了我吧……”
张磊伸手把刘羽飞搂在了怀里,吻住了她的双唇……
张磊,和刘羽飞分手了,他不想去刘羽飞的那个小县城,两个人三年的感情流走了,匆匆的。忘不了的那份柔情和思痛,永远埋在了两个人的心底。
定向分配,张磊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一座有山有水不算繁华的中型市区,在一家国企的酒厂开始了他每天单调又繁忙的工作。
“张磊?你毕业了?在哪安排的工作?”
这天张磊下了班正骑着自行车往家赶,他家离市区有四里路,张磊天天通勤。迎面碰上了高中同学,杨海萍。
“啊!杨海萍,我在纯良酒液上班。你在这……有事?”
张磊一看杨海萍是从佳龙食品加工厂出来的。
“高中毕业我就在佳龙上班了。有四五年了。”
杨海萍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子,身材十分单瘦,白净的一张娃娃脸,淡而细的两道眉毛,一双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鼻粱骨有一些塌陷,鼻子头还挺大,一笑,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张磊心想:她还和高中时一样,不爱打扮,脸上从来不涂抹一丝的胭脂水粉。
“噢!那挺好的。你也天天通吗?”
张磊上高中时是全班乃至全校出了名的帅哥,和这个在班级出了名的丑女基本上很少说话的。
“没有,我住宿的,我家离这儿远,明天放一天假,我姨家妹子订婚,捎信来让我回去。”
杨海萍手里推着一台自行车。
“噢!这是好事,好了,再见。”
张磊的双腿支在自行车的大粱上始终没下来,他一抬屁股坐在了车座上,向前骑去。
“……再见……”
杨海萍有些失落,无奈的也骑上了自行车,跟在张磊的后面,他俩回家的路线有一里地是顺路的。
“杨……海……萍……今天放假了?”
近一个小时,杨海萍骑到了村子的路口。碰见了一个屯子的李军。
“李军?你这是上哪去?”
李军和杨海萍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班,李军高中没念。
“我家的猪娃……有两头生病了,我去……王兽医那买两支药去。”
李军嗑嗑巴巴的说了半天。
“噢!你真成猪倌了!将来多养点,可以发家致富的。嘿嘿……”
杨海萍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人虽长得不漂亮,可有阳光的一面。
“也许吧……”
李军的脸通红,像喝多了酒的关公。他每次看见杨海萍时,都会紧张,话也变得不流利了。
“拜拜!”
杨海萍感觉到李军看自己时,躲闪的眼神,紧张得几乎是语不成句。
“嗯……拜……拜”
李军有些恨自己,明明心里天天在想杨海萍,为啥见着她会如此的失态,甚至连正眼看她一下都不敢,话也不会说了,心跳的无法自制。
可能在别人的眼里,杨海萍是不漂亮,还有些丑,可在李军的眼里,杨海萍哪哪都好看,就连一笑露出的那两颗小虎牙,都美,别人都长不出来。还有她说话的声音,甜静清纯的脸,透着亮的白,不需要用浓妆来修饰。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是善良温柔的光。杨海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让李军遐想和痴迷,从中学开始,她就是他心中最美最漂亮的女神。
过了一会,站在路口的李军回头看一眼远去的杨海萍,上了自行车,向兽医店方向骑去。
“铁子,明天你大娘家富子订婚,你也去吧,正好星期天。”
张磊的小名叫铁子,母亲生下他后希望他像铁一样的结实。
“妈,我不想去,闹哄哄的。”
张磊心里还在想刘羽飞,由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去呗!出去散散心,又不是别人家,自己的大娘家,闹啥?不大招待,就是咱们一家当户的。”
张磊的爸爸坐在炕沿边上,右手在烟笸箩里捏出一小把旱烟沐,放在左手掌里的小长方形的纸上,右手的食指又放在嘴唇上抿了一下,放在纸上和母指一撮,眨眼睛工夫一支紧实又细的卷烟拿在了张磊爸爸的手上,他使劲揪掉了烟蒂,放在嘴上点着火,抽了几口,看着张磊说了几句。
张磊的父亲,哥六个,他爸爸排行老五。
“爸,你就不能少抽点烟。气管还不好。”
张磊用手煽了煽飘在眼前的烟。
“都抽几时年了,借不掉了。”
张磊的爸爸说完,干咳了两声。
“哥,你干嘛老管着爸抽烟?”
张清萍从外面推门进了屋。
“我这不为爸好吗?吸烟有害健康。你上哪去了?都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成天跟个假小子似的,不黑不回家。”
张磊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姐姐结婚了,远嫁外省,很少回来。一个月两个月的往家打个电话,张磊家只有一台座机。
“我上大娘家了,叔叔大爷家的兄弟姐妹在身边的都去了,就差你了。富子哥让你明天去呢!”
张清萍有些生气,心说:哼,别以为自己是个大学生,就了不起了,还不和亲人来往共事了?
“我不去,好不容易有个礼拜,歇歇。”
张磊也想去和堂兄弟们聚聚,自从上高中后,他很少和这些兄弟们见面了,上大学后更是,节假日他要勤工俭学,一年根本几乎不回家。除了过年给老祖宗磕头去,能在大伯家和几个兄弟见上一面,可如今自己是大学毕业了,在个小酒厂,听人家指挥,成天累死累活的,做事行事还得看人脸,怕万一哪句话说不对了,不知啥时候有可能就被开除。混得还不如在家的这帮兄弟们厉害呢,比自己小的,儿子也有了,比自己书念的少的,当了瓦匠,木匠的,都挣了不少的钱了,原现的草房,现在都翻盖了砖瓦房了。可自己连个媳妇儿都没了,怎么有脸和大伙见面。
“你是累吗?你心里想的啥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不去了倒,咱们哥们多不差你一个,自己想想吧?你念书那会儿,哪个婶子大娘不给你钱,就连富子家最穷,大娘还给你送来十块钱呢。人不能忘本。”
张清萍说完,一推门进了里屋,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家伙,黄嘴鸭子没蜕,教育上我来了,我念的书比你多,见过的事面也比你多,用你来说我吗?”
张磊冲着里屋喊了几嗓子。
“行了,别吵吵了,人家富子是好事,看你哥俩喊的,跟打仗似的,让外人听见了不成笑话了。”
张磊的爸爸狠狠把旱烟笸箩往炕里一推,一回腿上了炕。
“就是的,萍子说得也对,你还没成大人物呢?就是成大人物了,也不能忘本。”
张磊妈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她可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嗓门。
张磊刚想反驳几句,见小弟大成不知啥时候倚在了门口,光着个膀子,只穿了一条过膝盖的宽肥的短裤。脸通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的酒,正盯着自己看,眼睛里充满了陌生。
“大成?你上哪去了?也上大娘家了?还喝酒了?爸妈你们怎么不管管他,他才多大?”
张磊看出大成有些喝多了,心里不禁有些生气,他还不到二十岁,虽然个子有一米七八了,可也不能这么喝酒,有点不像话。
“我没喝多,不用什么事都让爸妈操心。哥,到是你,处处让爸妈不省心。”
张成说完,几步走到北墙的衣柜里取下一枕头,往炕稍一扔,倒头躺在了炕上,身一侧,没了言语。
“行了,睡觉吧!我明天去还不行吗?”
张磊一看,全家人都向他一人进攻,只好服了软。
第二天一大早,天阴得像水罐一样,刚九点不过十分钟,天就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这天咋这样,昨晚还亮瓦晴天满天星呢,今天这咋还下上雨了呢?”
吃过早饭,张磊的大娘家就挤满了人。基本都是张氏家族的成员,和他们留下的后代,也有几个身旁的邻居。男男女女的都站在三间房子里竖茬茬的。还有才往院子里进的,衣服裤子被浇得全透了,脚上的鞋几乎全被黄泥包裹住了。
“谁不说是,这天,说变脸一时。”
“这娘家人不得全成落汤鸡了。坐四轮子。”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他一语的站在屋里一顿呛呛。
“铁子,今天也放假了,有两三年没见着你来。”
三大伯家的二姐和二姐夫骑自行车从十几里地的婆家赶了过来,半道自行车也骑不了了,二姐夫又推又扛的弄了满身的泥。浇得顺头上往下直淌水。
“二姐,姐夫快上屋暖和暖和,嗯呢,今天是周日。我放一天假。”
张磊赶紧上前将二姐,二姐夫让进了屋。
“二姐夫,来抽根烟。”
张富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二姐天一根烟。
“富子,不用客气,今天是你的喜事,别说下这点雨,就是下锥子姐夫也得来。”
二姐夫的话让张磊的脸有些发烧。
好久没见面的亲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家长理短的一直说个不停,欢声笑语响满了整个屋子。
“张强,张壮,张河,张成你们一会把桌椅板凳摆好,后院老王家还有三桌,东院大宝子家,三桌。别忘了一桌一盒烟。清萍,清波,清英,你们回家取几双鞋来,越新的越好,还有一会你们几个负责给娘家来刷鞋。”
过了一会儿,大娘家三姐开始指派任务了。
“三姐,用不用我干点啥?吱声。”
张磊一听三姐没叫自己干啥。他无所事事的傻站在那,和所有的兄弟们有些不合群了,话也说一到一块去了,听他们谈论的话,自己插不上嘴,接不上话题。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这个家族给孤力了一样。
“不用你干啥活,你是咱们张氏家的才子,得高看一眼。一会来人你陪喝酒说话就行。”
三姐笑着看了张磊一眼。
“那谢谢三姐了,可我怕不会劝酒,”
张磊没想到三姐给了他这么个任务。
“磊哥,你真是个书呆子,就让让,不喝了倒呗。还省下咱家的酒了呢……哈哈……”
“好的三姐,我们遵命就是……哈哈……”
屋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压盖住了外面的雨声。
“好了,大伙耳朵尖点,有车声就出去接亲!清萍,你们听没听见,让你和英子她们帮忙刷鞋。”
三姐又强调了几句,还用大眼睛巡视了一下正低着头在外屋厨房门口站着的张清萍,张清波,张清英,打扮得乍眼靓丽的三个女孩。
大伯去逝十几年了,大娘智力不是十分完全,家里有六个儿女,四个女儿都结婚了。只有三姐过日子办事都是嘎嘎的。
“知道了。三姐。”
“知道了。三姐。”
张清萍小声答应了一句,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两个四娘家的姐妹。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了,今天她们都特意穿得干干净净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早上就来了,身上也没个泥点子。
十点刚过,大门外传来了四轮车的突突声,还有几声喇叭响。
“来了,来了,年青人都出去接亲。”
站在门口张望着的三姐,忙口身喊了一句。
众人顶着雨,一窝蜂似的跑了出去。
张磊的爸妈和几个大爷大娘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刮风下雨不长远。这媳妇儿能把天方下了雨。”
张磊耳边,傻大娘叨咕了一句。
“杨海萍?你怎么来了?”
当娘家人一个个和落汤鸡似的被接进屋来时,张磊发现了杨海萍也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