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花田里,并不是为了赏花,而是要去找一种叫做清明草的野菜,采摘回来,做了清明果吃。
起初是妈妈一个人搬了板凳坐在门口,一会看着漂浮不定的天空,一会吃着花生,她指望雨能停得彻底,这样就可以马上出发。
和所有的妈妈一样,只要是能为女儿做上一桌好吃的,就值得她这样在细雨中等待,只要雨一停,她就会立马出发,一刻也不会耽搁。
我伏身在窗口见她如此,也弃了手头的东西,溜至她身旁说,妈,雨停了,我和你一块去。
对于出生于江南水乡的人来说,当我们说出清明草的时候,它都确定无疑地指向家乡,指向那里的春季,三月初,山野有了雨水,一切都开始疯狂生长,清明草便从松软的泥土里,混合着油菜花香,蔓延在花田里。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放养在山里,我们的天地远比课本辽阔得多,而春天是我们在大自然里学习的最好季节。我至今还记得被小伙伴带着,在山野里寻找一种叫做鱼腥草的野菜,或者是水芹,山蕨……
可以说,采摘野菜和野果是每一个孩子的必修课,山里有足够多的机会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去分辨出它们的模样和喜好,以致后来,只要粗粗扫上一眼便知它们会在哪里冒出,或者好似记忆的抽屉里储存着它们的位置,来年春天便马不停蹄飞奔过去准能遇见。
时隔多年后,重新回归泥土,久违的悠悠绿草和溪流使我的记忆瞬间沦陷。
我们小时候有一种说法,肌肤如果受了伤害,只要浸在泥土里便很快复原。而我觉得只要心里头有烦恼,跑到田野里,所有的烦恼就会消失不见,好像能消磁一般。
其实没有什么神奇,只不过,那些在山林田野里穿梭的日子所给予我的宁静和快乐是后来十多年里所不能替代的,而一旦一件事情做到了无可取代的地步,那就意味着可以依赖着它过完余生,因为山林田野所给予我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胜过任何一间华丽的房子。
采摘清明草的过程是先要去寻找,定位,妈妈突然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了一句,“你说奇怪吧,同样是田,为什么偏偏只这一丘有?”
这真是一个能把人问住的问题,我想跟她说,同样是公众号,为什么逻辑思维就可以做得那么好。我们看不见它土里有什么成分促使它们成片成片蔓延,也不知道天晴落雨,风里雨里,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它们怎样伸展根须,日增繁茂。
泥土里的日子也如世界上一般日子,时时不同。
城市中文明人,把一个冬天全消磨到精美绝伦的科技产品,细密如织的互联网以及种种好事情上面。泥土里的生命,因为一个冬天的酝酿,然后在春天里蠢蠢欲动,绽放如潮。无所谓好与坏,各人皆有所得,各人皆为命定。
妈妈找到了一整丘的清明草之后便抛下问题忙活起来,而长久和泥土打交道的居民,凭经验便知,它们在何处出现,往往和附近的小溪有密切关联,我也因此溯着小溪挖下一大束水仙。
春雨又落了下来。这时,花田里就只有雨声和手采摘清明草的声音。
对清明果垂涎欲滴的期待,小心翼翼移动以免碰落了油菜花瓣,使得付出和等待,赋予了做清明果这件事情本身特别的意义。
况且还要邀上邻居亲友一同来参与和分享,我在花田里也闻到了清明果被蒸熟后从锅里取出来的熟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