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童年一定要属于农村的。稻田,河流,村庄的炊烟,金灿灿的油菜花;抓知了,摸田螺,偷鸭子,率领三百条草狗在马路冲锋;疯子,神棍,村长,叫卖的货郎,赶集的大婶,赤脚被拿着刀的老婆追一条街的大叔……
最美丽的是夏天,不比现在的烤箱模式,全人类塞进锡纸高温烹饪,大家死去活来,什么乐趣都没有。那时候的夏天,白昼有运河的风,入夜有飞舞的萤火虫。到黄昏,家里把饭桌搬出来,在门口庭院一边纳凉一边吃饭。邻居也统统在门外吃饭,可以胡乱走动,你夹我家一口红烧肉,我夹你家一口土豆丝。吃过饭,大人擦干净桌子,小孩就赤膊爬上去。躺在八仙桌冰凉冰凉的,仰望夜空,漫天星星感觉会坠落,银光闪闪,看着看着就旋转起来,包裹住自己。我们离树很近,我们离微风很近,我们离星空很近,我们离世界很近。
——张嘉佳《请带一包葡萄干给我》
1990年,在东北农村的一户毛坯房中,这户戚姓人家迎来了一位小公主,那就是我。父母们是普通的农民,爸爸的爸妈,妈妈的爸妈都是穷人,爸妈也并没有把握住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所以我的家庭是贫穷的,但是我发誓我和姐姐是被爸妈富着养大的。因为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爸妈卖过雪糕,卖过水果,卖过鱼,曾经开着大平头汽车倒卖过瓜子和小豆。这些记忆增强了我对我富足生活的肯定。
一直都绝得自己的智商可能要比普通人低,因为印象里没有8岁以前的童年记忆,唯一记得比较清晰的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件事情,例如拿卖了本子的钱买了六块特别好吃的糖,由于本子没有写完就换新的被爸爸痛打了一顿,姐姐去哪玩我就跟着惹得姐姐很烦,妈妈摘豆角,妈妈卖鱼回来,妈妈和爸爸仅有的几次争吵,爸爸卖雪糕回来,二年级考了第一名作为奖励,随着爸爸的货车去了鹤岗爸妈卖瓜子的城市等等。而8岁以后的似乎记忆曲线就成熟了起来,清晰的记得人生中每一件意义重大且丰满的过去,也包括最痛苦也最后悔的过去。那一年在爸妈讲述的记忆里,我们家很穷,穷的我不敢中午在学校里吃饭,因为没有钱买小卖部的饼干,记得那时候爸妈做瓜子的生意,每一周会从鹤岗回来到镇里的各个村子里收瓜子,收好后封袋装车在卖到别的买家,爸妈挣买卖中的1毛/斤的差价,其实说实话我当时对于穷真的没有很深刻的体会,因为爸妈从没让我和姐姐感受到穷过,别的小孩吃的,爸妈也总会让我吃到,每一年的新年也都会有新衣服穿,村里的大人们都说老戚家的两个女儿真是穷人家养了两个富公主啊,当时,对于这句话没有太深的体会,甚至听到公主两个字还挺喜欢的。长大后当我明白了大人的世界,我猜妈妈当时是不喜欢这样的话的。虽然爸妈没有给我们太多穷的待遇,但是现实中,生活也会有爸妈控制不了的时候,但我发誓我感受到的仅有的几次贫穷真的只有这么两次。
第一次,记得应该是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额外加了一门考试,是非常突然的,那一天也是正好赶上爸妈要运瓜子去鹤岗,所以别的小孩都有爸妈来接或者送钱或饭,我呢因为爸妈忙,这个重任就交给了上五年级的姐姐和学前班的妹妹身上了,当时邻居家的阿姨给同学送钱买午餐,那天也正好下雨,邻居阿姨非要借给我钱让我先买饭,回去在让我妈给她,感觉自己还是很懂事的,死活没同意,其实当时自己还是很想借的,因为外面下雨,又没在学校吃过饭,8岁小孩的好奇心差一点让我接下阿姨的钱,但我忍住了,幸亏忍住了,因为在我顶着雨回家的路上正好撞上来学校的姐姐和妹妹,姐姐给我带了家里请客吃饭剩下的辣片和花生还有1元钱,当时我还抱怨说一块钱能买啥啊?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家里运完货仅省的1元钱,当时就庆幸幸亏没借钱,要不都还不起了呢。拿着1元钱上小卖部买了自己垂涎了很久的饼干,当时1元钱真的是可以买好多啊,当时买了好多饼干就把它分了1大分两小份,自己留了份大的,把两小份送给妹妹和姐姐吃,姐姐说什么也不要,可是我就是非得给,想想当时其实还是挺尴尬的,但那里面满满的真的全是爱哦。
第二次 姐姐在哭声中撕掉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由于家庭条件差,姐姐没能继续她热爱的校园生活,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痛,最痛的是姐姐。我不知道姐姐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做到的,记得那年我应该是上初中2年级,爸妈在秦皇岛的工地上开了一家小的餐馆,所以我和姐姐并不能经常见到爸妈,姐姐中考完就和村上的阿姨一起去打了零工,就是择木耳,我们村上的人养了很多木耳,到收获的时候就会雇佣村里的人摘,从一坨坨的木耳带上往下摘,后来我毕业那会也尝试的去做了一天这样的零工,可是一上午下来我就被木耳熏得吐了,下午说什么也不去了,而姐姐却连续的去了好几天,直到那一天我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姐姐。那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遍,姐姐用家里的座机查询了成绩,知道自己没能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姐姐哭了,但是我不理解。第二天原定于我要去爸妈那面过暑假,为了让姐姐缓解受伤的心情,我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姐姐,可是后来我知道了,这个机会是错误的,这也是导致姐姐不能继续学业的一个导火索。姐姐去了爸妈那,和爸妈就继续上学的事经常有摩擦,姐姐不理解爸妈不让她继续学业的苦衷,爸妈不理解姐姐想继续上学的梦想,经常争吵的后果是更加坚定了双方各自的想法。后来姐姐回来了,我在电话里也一直在做爸妈的思想工作让姐姐继续上学,可是当时爸妈被生活的枷锁似乎拖得太辛苦了,像中了魔一样看未来的颜色是晦暗的,笃定自己将来不能有能力供两个孩子继续上大学,我想爸妈可能也是被村里人的思维同化了,因为我们村没有哪个女孩上过高中,在姐姐那一代。我没能做成功父母的工作,反被父母说动摇了。妈妈最后就这件事和我开诚布公的通了一次电话,说了很多我们这个家庭现阶段无法客服的种种苦难,妈妈哭了,表示她也很无奈,挂了电话,我和姐姐说了,姐姐哭了,因为一直以来只有我最支持她上学,告诉她雷打不动的坚持,只要上学了什么都好说,最后我哭了,我抛出最后一句话,姐姐要不放弃吧,我的这句话达到了千钧一发的作用,支持姐姐的最后一丝希望没了,姐姐撕掉了通知书,想和这个那么近又那么远的愿望来一次彻底的再见。撕掉后姐姐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做家务,我以为这件事被我的英勇神武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只是后来我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我的这句话剥夺了姐姐的未来,让爸妈遗憾和内疚了一辈子,而于我一是一块不愿意触碰的伤痛。我现在也还清晰的记得县里的二中开学的那一天姐姐笑嘻嘻的对我说“老妹,二中今天开学呢”我说“姐你不是吧通知书都撕烂了吗?”姐说“听说没有通知书也可以上的,那面都是有记录的”我说“姐,放弃吧。”每每回忆到这段,我都有要哭的冲动,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就这样剥夺了姐姐那一万种可能的未来。觉得好些事情好像都是自己害的,有时候我真这么觉得,我觉得如果没有我,姐姐会比现在幸福很多,姐姐的每次重大的事情我好像都能找到机会添乱和搞砸,我就像姐姐的扫把星一样,为姐姐的每次人生大事都浓墨重彩的画上不和谐的一笔,可是姐姐从来都不怨恨我,而是每次她的人生大事都要我参加,有时我很想好好的报答姐姐,但我发现我真的每一次做的都是在粗暴的炫富,没有让姐姐感受到真正的幸福,我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母亲,姐姐也可以如此伟大,我是真心真心为有这样的姐姐感谢老天,感谢老天爷总是这么垂涎我的人生,赋予我身边这么多爱我、保护我的天兵天将,让我在追求自己的梦想,抑或翱翔在天空中这样的零负担。
童年的记忆是美好的,即使有伤痛,在经过时间的打磨也变的那么美丽,记忆中熟悉的梁东厂大桥,那高高宽宽的大桥对于一个5、6岁的小孩仿佛就是地狱之门般可怕;第一次学习骑自行车,拿着爸爸老式28的大自行车用独特的骑行方式练习着,一旦发现自己可以登个满圈简直要炫耀前后街。熟悉的鱼塘,是冬天小伙伴们聚在一起溜冰(大醋溜滑)的宝地,清晰的记得自己掉进冰窟窿里,被鱼塘主人一把抓起险些丧命,被爸爸接回去,一路上一再嘱咐老爸不要告诉妈妈,就说我没掉进去,爸爸看着我湿答答的棉裤,简直是哭笑不得。搭雪屋,每年冬天,东北的雪都是孩子们天然的游乐设施,我们从高高的积雪上挑战极限,比试谁更勇敢可以从最顶端滑下来。夏天的蝉,能吃的榆巧树叶,挖婆婆丁,一群小屁孩从前街疯玩到后街,被妈妈满大街的召唤,终于在一群疯玩的小泥孩中把我给揪出来,我恋恋不舍的和小伙伴们告别,并相互要约明天继续的时间。回到家妈妈为我们准备了香喷喷的方便面和荷包蛋,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方便面真的算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每一个人的童年都有那么多故事要讲,本以为很单调、平凡,却不知这么与众不同,心爱的猫咪,陪我一起长大的白白,好多段经历都可以是一段故事。每一段都是以喜悦开头,又以不舍结尾,过程中的幸福也预示了离别的痛苦。在纷繁的世界,我们都是过客,既是自己世界的主角,又是别人世界的配角。成长的快乐就在于讲故去的美好留给回忆,将记忆的伤痛留给成长,童年的记忆是美好的,即使有伤痛,在经过时间的打磨也会变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