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这京城里有一楼,楼里有一绝,我趁着上京求学的机会,早早地就订好了席位,只为一睹风采。
我十分走运,恰巧撞上了戏楼当家花旦的表演。据他人所说,那大厅正中央挂着的羽扇便是那位的专用,而它被摘下舞动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在表演开始前有几场小戏用于预热,我正欣赏得津津有味之时旁边有一人投来询问的目光:“此座可有人?”
我摇摇头,他便挥挥衣袖坐下,那分明是水袖,怎会有这般奇怪的人?若是戏角,该在里面候着,若是看客,也不必穿得如此繁复。我打着好奇问他:“敢问公子今晚可是要表演?”
他答:“不,我来看一个人。”
我心里一动,想必就是那位用羽扇的了,便继续问道:“公子可是来看舞扇的?可曾有所了解?”
“哦?今晚还有舞扇?”
原来不是啊。
他继续说:“我前几日进京谋生,今晚来这儿碰碰运气。”
“那公子这水袖是?”
“不必这么客气,唤我柾国就行了。”他抖了抖长长的水袖,“不瞒您说,我也是干这一行的,不过名不经传,只是名小角色。”
戏台上的人开始向下撤,只留一把羽扇吊在正中,一旁奏乐的乐师换了手法,曲调骤变。只见一位身着白色里衣,深色长襟的人站立在二楼的木栏上。他随着曲子的加快一跃而下,一把抓住羽扇,在台上转了几圈,用红猩的扇半掩着脸。曲子再变,他又重新舞动起来,可始终将脸藏于扇后,令人遐想。
就在乐曲奏到了一半时,他突然飞身跃至柾国面前,那把羽扇横在我与他们之间,我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下一刻,柾国便起身环抱着他回到台上,抖出水袖与他共舞起来。
尽管自己是一头雾水,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自然是要把握住好好欣赏的。不得不说,柾国的水袖与他的羽扇简直是天作之合,一时间竟令众人忘却了言语。
待到坐席上开始有人低声议论时,台上已空无一人,我带着满心的震撼回到了客栈。
再度来京,已是数年后了。那场绝伦的表演仍令我魂牵梦萦,我首先便决定去戏楼瞧一眼。
戏楼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可那楼里悬挂着的已不是羽扇,而是水袖了。我随便寻了个空位坐下,打量着周围越发精致的环境。
突然我瞧见了一人,起身唤到:“柾国公子。”
他转过身来,一脸惊喜,遂安坐在我一旁。
短暂地寒暄后,我问:“意思是,这戏楼可是归你所有了?”
“嗯。”他点点头,“原本是智旻的,哦,就是用羽扇的那位。现在转交到我手里了。”
“冒犯地问一句,我一直很好奇那日是发生了什么?”
“那日啊......”
“终于等到你了,陪我跳支舞吧。”
我只听见他在耳旁说了这样一句话,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揽住他的腰,又不由自主地跃上了戏台。
他或近或远地与我推拉着,有红色的羽毛从扇子上飘落,我悄悄藏了一根在水袖中。一曲末了,他直接带我进了内屋,望着我说:“就留在这跳水袖吧。”
“好。”
我听着柾国缓缓地道出当日之事,只觉得不可思议,还有那句“终于等到你”该作何解释?我又继续问他:“那之后呢?”
“之后啊,我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我愣住了,低声道“可是断袖之情?”
“正是,他......”
自从应允下智旻留在戏楼后,我便察觉到他有意捧红自己的想法,还有他日渐衰弱的身子。
他自打那日之后就再不出台了,只偶尔在我俩独处时舞上一曲。
某一日他在庭院里捧着那把羽扇细细端详,招手示意让我过去坐下。他将羽扇推至我面前,就那样说起了他自己的事。
“我活了有千年......”
“千年!?”我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
柾国看着我十分平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刚开始我也是不信的......”
按照智旻的说法,他本是千年前的一只妖狐,不甚受伤后被人救起,便下定决心要寻到那人,报答救命之恩。
于是他将自己的修行化作那把羽扇,换取人形。一个人来到这偌大的京城,建了这戏楼,翘首以待。
不过那人似乎已经病故,须得等到他转世,智旻这一等便是上千年。
我只能呆滞地望着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他伸手捧住我的脸,双眼溢满了泪光,哽咽地说:“我好不容易等到他了,可我的寿命也快到了尽头。”
我沉默着,看着柾国云淡风轻地述说这一切,却不经意瞥见了他胸口别着的一根羽毛,一如初见时那般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