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章清水步行去镇中学给运泉送卷子钱,才知道老师不是要卷子钱,是运泉踢球把教室玻璃打碎了,老师让他回家拿钱包赔玻璃,否则就要开除他,这两天运泉都没有上课了,老师还告诉章清水运泉伙同几个同学逃学去学校附近田地烧毛豆烤红薯的事,他气得青筋暴露脸皮通红,别了老师去找运泉,最后在宿舍找到运泉,把正窝在床上睡觉的运泉扯出来狠揍一顿,又领着他到老师办公室赔了玻璃钱,向老师保证不再犯错误了事。
从学校出来,走在路上,章清水心里五味杂陈,各种各样的苦和累都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哭想喊想诉说,当初他自己读书没成,当兵也没成,当工人也没成,自己这辈子活的窝囊,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孩子们身上,一直咬牙坚持再困难都供他们弟兄读书,希望孩子们能有出息,有一个体面的工作,不要象他那样出苦力干活,可是儿大不由爷呀,唉…………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他闷闷地坐在院里吸烟。杨氏问他线买了没有,他才想起杨氏让他顺便捎点白洋线给孩子们套被子的事。光恼运泉了,忘了。但他心灰意冷懒得搭理杨氏,杨氏没察觉到他的反常,以为他没听见,又提高嗓门问了一遍,并走过来看看他有没有装衣兜里,章清水恼了,忽然觉得连这个六个孩子的母亲也讨厌极了,猛站起来一脚把杨氏踹到地上,杨氏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章清水慌了,直起嗓子叫:孩他娘孩他娘,你这是咋的了,快来人啊!运海刚下班回来,听见喊声赶紧跑过来,邻居们也陆续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昏迷不醒的杨氏抬上架子车,运海拉起车飞跑,一路颠婆,杨氏悠悠醒转,明白了咋回事后,她虚弱地说“咱回吧,我好了。”说着说着到了镇卫生院,医生检查后对章清水和运海说,“脑部血管硬化,必须住院治疗,如果不及时治疗,随时有猝死或瘫痪的可能。”杨氏怎么也不肯住院,运海只好骗他住院的钱已经交上了,不能退了,不住就白搭了。杨氏才不吱声。运海把刚发的20块钱的工资交给章清水,交了住院费,找了床位,看着医生给挂上吊瓶,安排妥当,他让章清水在医院照顾母亲,自己回家筹措住院费。章清水吩咐他先把口粮卖了换钱。此刻章清水对杨氏满怀愧疚。这个苦命的女人,8岁丧母,后娘待她不好,家里有点好吃的留给亲生的,自然没她的份,难过了饿极了冷极了只能步行到十几里外的姨妈家才能感受一丝亲情的温暖。长到二十岁嫁到章家,也只能看婆婆的脸色生活。章清水的娘是极厉害的,稍有不满便会跳起三寸金莲大骂,这骂声会绵延三天三夜绕梁三日不绝。
也许只因为你一句不中听的话或者你哪顿做好吃的没给她送就会莫名其妙地被骂上几天不重样的,不吭声也就罢了,一旦忍不住强嘴那一定要受皮肉之苦的,老太太不用自己动手,只吩咐自己的儿子管教自己的婆娘,偏偏章清水是大孝甚至愚孝之人,大男子主义又根深蒂固,杨氏挨打受气自然是常有的事。婆婆往生后,随着孩子们都大了,杨氏才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心怀愧疚的章清水说话也温柔起来,他轻声问杨氏:孩他娘,你想吃点啥?杨氏头晕晕的,有气无力迷迷糊糊地嘟囔,运田跟小五放学了没有,咋吃饭呢,运河跟运灵烧砖坯也该回家吃饭了,给小鹏鹏套的棉袄棉裤还没缝好呢,再去买点白洋线。 一会又说:“娘,你咋来了呢,我好好的,都当奶奶了,小鹏鹏是大孙子,运海家的,二孙子也快生了,孩子们也都好好的。”章清水听她说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话,心里害怕,声音颤颤的带着哭腔:孩他娘,醒醒啊,别吓唬我,孩他娘呀。忐忑不安地等到半夜,三瓶药水滴下去,杨氏才安静地睡着了, 章清水才稍稍心安。和衣蜷缩在杨氏脚边睡着了。
再说运海回到家天已经黑透,给下工回家的运河运灵说了娘的情况,运灵哭的喘不过气来,当时就要去镇上照顾杨氏,运海说,咱大在那来,你们先做点饭让小四小五吃饱,明天一早去吧,我再筹措点钱。回到自己家,媳妇秀莲正哄着小鹏鹏睡觉,运海说:上月给你的30块钱拿出来先给咱娘看病吧,咱娘的病可不轻,可能要住的时间长,秀莲犹豫不决:二宝还有俩月就生了,到时候没有钱咋办酒席?咱爹不是还有去年的粮食没卖吗?
“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咱爹的那些粮食还有运灵的彩礼钱是给运河攒着明年送彩礼娶媳妇的,不能动。我再攒俩月工资就差不多够办酒席的了,不够我再向乡里借点。”
秀莲有点不情愿 ,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把放在箱子底的30块钱拿出来交给运海。
第二天一早,运河运灵揣着运海给的30块钱提着饭篮子去了镇卫生院,看杨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免一阵痛哭,章清水烦躁不安,哭啥,你娘好好的,啥事都没有。 运灵抽泣着从饭篮子里拿出用毛巾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好面馍好面汤,在医院大伙里热了,一口一口喂给杨氏。
许是上天眷顾,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杨氏的病慢慢好起来。砖也烧好了,就等开春给运河盖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