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向老陈致谢,转身向回走,情绪很平静,没有再起波澜。
老陈无奈,也向相反的方向转身。
两个人影渐行渐远,却象有什么引力吸着对方,不约而同回过头来。而此时山间又是一阵雪落,簌簌的声音大到诡异。
老陈向林中张望,却一无所获,可是他心里能确定,那林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他无法确知是哪一种力量,心头像坠上了千钧重担,今夜,定然会有事情发生。而他,就这么走掉吗?不走掉,又能做什么呢?
“小雪,你真的不和我一起下山吗?”老陈大声对小雪喊着:“你知不知道,这山上很危险。你跟我一起下山吧,我们一起到老村长家去住,好不好?”
远远的,渐渐倾斜的日影让光线受了山势的影响,没有那么明亮了。
小雪姑娘的身影,在院落里显得尤其孤清。山林寂静,这样一个弱女子,当无边的黑夜来临,她难道不怕吗?
老陈觉得自己下坠的心跳得快了,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心被揪着却又慌慌的。
因为他知道小雪姑娘的答案,就像以前的答案一样。
他看到小雪姑娘坚定地摇了摇头:“老陈大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快下山去吧,我没事的。”
小雪姑娘的声音也很大,但老陈知道,这话,不是给他一个人听的。
小雪缓缓地关上身后的门。
无力的将身体靠在门上,哥哥的遗物也没有了,这天地间,除了夜里会出现的阿迅,她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又要决堤的瞬间,小雪狠狠的咬住了下唇。
“古人诚不欺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想用这些愤恨的念头排除掉心里不断涌来的伤感情绪、排除掉对亲人的思念、排除掉对自己身世的自怜、排除掉对阿迅的挡不住的渴望!
可是不能,她做不到。
她现在只有他了,所以,谜底已经不重要了。她要抓住他,无论他白天去了哪里,她要跟住他,她要让阿迅带她走。
小雪深吸两口气,心绪似乎渐渐平复了一些,她决定将自己拾掇一番,沐浴更衣后,对镜梳妆时迟疑了一下,终于拿起了那支唇膏。
烈焰红唇,镜中人端凝明艳,仿佛已经不是那个沉静内敛的小雪。
小雪没有继续看镜中的自己,她害怕了那种痛,天色渐渐暗了。小雪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她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不成想,却很快入了梦。
也是寂静的山间,漫天淡粉色的花瓣飞舞着……
耳中是清越的金属声,画面也渐渐的明晰了。
小雪听到簌簌的脚步声,像有人沿着山路走了过来。 而她的视线也随着那脚步穿过了一团团的花瓣。
原来是剑气搅动了树上的花瓣,花瓣随着人影在动,像是一个人带着千军万马的队伍,花瓣就是他的兵勇,有前锋还有中军殿军。
花随人影,人随剑气,白色的衣袂飘飞,唯美中透着一种春心荡漾的暧昧,小雪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而在梦中她似乎是清醒的,她能动能思考,但是梦中的氛围却不是她的设定,是她一来便会身处在那种情境当中。
她渐渐看清了花中的人,心脏瞬间骤停,而后是慌乱的起博,七上八下胡乱的没有节奏的跳着……
“阿迅!”
这一次,她在梦中叫出了声。而那少年也听到了,他虽然没有停下,眼光却像她飘了过来,眼神沉静,波澜不惊。这让小雪感觉意外,这梦境中,他们曾经有过真真切切的痴缠,她这边心早揉碎了千转百转,他那里怎么能如斯平静?!难道情意只是自己这边流动吗?完全波及不到对方吗?
念头方闪,情势骤变。一团花气袭来,紧随着的便是剑锋,目标是小雪的咽喉。她本能地抬手,宽袍大袖鼓荡着带起一阵风,荡开了一团花气。剑峰接踵而至,小雪侧身、偏头,闭上了眼睛。
心中叹道:“这一剑,不知躲不躲得过?”
她感觉到剑锋擦着她的颈项过去了,按照理解,一击不中,此刻应该回剑再来,可是那剑却笔直的过去了,没有回程的意思。
紧接着,是熏香的味道和着一个男人的体味,来自飘飞的衣袂和微微汗出的身体,让人瞬间眩晕。
小雪正困惑,唇上一股电流,被击中的不只是心,还有元神。她整个人瞬间瘫软,向后倒去,身体却被一只手揽住了,那手暖暖的环在腰间,接下来,便是金属与石头碰撞的清越声音,而后另一只手也环过来了……
小雪清楚地感觉到了另一个人心脏的跳动,急促的。还有,另一个人的重量……
“哦!”
小雪的意识回复清醒的瞬间,明显的感觉到身上一轻。
她快速地睁开眼睛,还是她的小屋,还是她的帐幔,耳边是火塘里木材燃烧发出的轻微的哔剥声。在那之前,还有一点因为人体活动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雪起身,怒目注视着坐在床边的人。
阿迅坐在床边,没事儿人似的看着她。但是小雪知道,他只是假装没事,刚刚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而且这家伙坐得太端正,为了掩饰,身体都僵硬了,坐姿跟得了强直性脊柱炎似的。
小雪心里的恼怒,却在看到阿迅的眼神的瞬间又软了下来。他的眼神中是探寻是渴望是纠结……万千情绪。
小雪掀开被子下床,轻轻地问:“你来了多久了?”
“刚来。”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阿迅粘粘的又贴了过来。
……
老陈慢慢的向山下走,一边走一边拧着眉头想心事,过往的经历又像一块陈年的大石头一样,不但压在他心上,让他的心不断的往下坠,而且那上面还长满了粘腻的青苔、发霉的污渍,这些年,不是他不想忘、不是他不想放,而是无论怎样他都放不下,重情重义的男人大抵如此吧。
那些没了另一半儿一转眼就怀抱新欢的人,他是理解不了的。那只能说明对于旧人也没有什么感情。
老陈在下山的路径上拐了个弯,进了仿佛没有路的林子,他知道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房子,是当年有人在山上散养走地鸡留下的,一场禽流感让那人破了产,今时今日倒可以成全他在这山上打个站。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老陈面前的火堆也将要熄了。他站起身,既然小雪姑娘不肯跟他分享任何信息,那他就得自己去探个究竟了。
他还没有举步,一股森森的冷气弥漫过来,地上的火终于燃尽,在突然而至的黑暗中,老陈感到窒息,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冰冷的铁钳一般,猝不及防,又毫无还手之力,他知道,神秘的力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