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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不一样”之触感。
又是一年的520。
李媛早早起来了。由于整晚开着空调,她的额头凉凉的,外加昨晚喝酒的缘故,李媛的大脑有些昏沉,没啥精神,右手大拇指不断按揉着太阳穴。比她更早起床的是老公杜涛,六点不到就转了520过来。她没有收,打算跟以往那样二十四小时后自动退回去。他们的婚姻已走到尽头,只是为了女儿勉强维系着,不过也快了,她打算女儿考上高中住校后,便办理离婚手续。杜涛在一家工厂上班,一个小管理,管着十来个员工,月工资八千多。周一至周五住厂里,周六周日才回来。不过即便回来,也难有交流,各过各的,晚上也不同床,李媛跟着女儿睡,杜涛一个人睡主卧。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数年,不管怎样,杜涛都暖不了李媛的心了。
李媛走进卫生间,打算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些,也为这繁忙的一天激活些能量。她脱掉了薄薄的粉红丝绸睡衣,站到了玻璃镜子前。她像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打量自己的酮体来:一头如丝缎般的头发,细长的凤眉,一双如星似月的眼睛,红润的樱桃小嘴,高耸曼妙的胸部,紧致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双修长性感的大长腿。因为保养得当,加上常去健身房运动,尽管年过四十,可她风采不减,魅力依然四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有增无减。她对自己笑了笑,粉腮微晕,不免又多了几分柔美女人味。她卷起头发,戴上浴帽,便站到喷头下面淋沐了。细密的水线喷射在她身上,让她一阵酥麻,全身起鸡皮疙瘩。这触感不由得让她想到上礼拜跟情人的缠绵。今天这个特别日子,他们自然要双向奔赴,然后赤诚相见,融为一体。
清醒一些后,她裹着浴巾就出来了。进房前,她推开女儿的房间,叫了一声:“杜宁,起床了。”
女儿迷迷糊糊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看,便又埋头睡了。
“怎么还睡呢?”李媛埋怨道。
“还早。”杜宁冷冷地回了声。
李媛的鼻孔撑得很大,摇了摇头,便走开了。为了她,李媛可谓竭尽全力,可她的表现却让李媛无比失望。她跟她爹一样,毫无冲劲,也无野心,越发让她厌烦。尤其这一两年进入青春期后,凡事都喜欢跟李媛对着干,还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三天两头往家里带。这些无疑在动摇她跟杜涛离婚后争夺女儿抚养权的决心。留在身边糟心,放手嘛又担心,如何是好?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两人再这般牵扯下去,麻烦只会越来越大。真该了断了!
李媛进了房间,径直走向衣柜。叮咚两声,又来微信消息。她走到桌边,拿起手机一看,又来一笔转账——5200。下面还有一条信息:宝贝,节日快乐!她笑了笑,立马接收了那笔转账,还回复说:“谢谢,刘哥!”
“有空过来坐坐吧。”那边又说。
“好的,忙完事,我就过来看你。”李媛答应说。
“ok。”那边自然欢喜,喜悦溢于言表。
最后,李媛用微笑的表情符作了简短总结。
这刘哥跟李媛的交情已有十五年,是李媛较早的客户,一家三甲医院的科室主任。他三年前就退了休。不过,他还是难以忘记李媛,忘记跟她相处的那么些时刻。所以,像这样特别的日子,他是要倾吐爱意的。他不差钱,自然出手阔绰。但相比他早前接收到的那些回扣,这只是九牛一毛。因此,李媛也不客气,算是对她辛苦付出的特殊补贴吧。李媛知道,早年靠近他的漂亮医药代表不知有多少,为了他们医院的订单什么手段也是用的,他们能一路走下来,说明还是有些情分,起码超越了简单的肉体关系。他只有一个女儿,在国外发展,联系一次不方便,将自己当作了最为亲密的情人,以排解内心的孤独也是可能的。他跟她老婆的关系很糟糕,各玩各的,可能也就是年纪大了,觉得去民政局离婚没啥意义了,所以这般合着过吧。李媛每年都会去他家看他,以他的早年助手自居。
李媛放下手机,走向衣柜,挑了那件蓝色的碎花连衣裙。这是她的最爱,清新淡雅,明丽脱俗。如今的她已退居二线,不再像过去那样,着装正式整齐,整日抛头露面,奔走于市里的大小医院,给各个科室的医生递名片,笑容满面地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她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被公司里的人恭敬地称为李姐,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为人处世了。也买了房,开着一辆银白色奔驰轿车。这些都是她通过努力奋斗争取来的,一连五年她的销售额都是公司第一,如今的销售记录也是她保持的。那时的她充满干劲,也不择手段,眼里只有钱;而如今,她清闲自在,收入也稳定——每月两万打底,却时常感到焦虑抑郁,晚上常靠酒精麻痹自己才能入睡——哦,对,还有借情人的肉身抵抗无聊空虚。
穿好衣服后,她又坐到窗边的梳妆台前化了精致的妆容。见额头上几条细长的皱纹,她的心情低落了几分,好似明媚的天空中飘来一团凝云。透过这皱纹,她又想到老家深染重病的娘,她脸上的皱纹跟家乡干旱的农田一样,纵横交错。半年前,她将母亲接来这边医治,钱花了不少,却没啥效果,仍煎熬度日。这也是她目前非常焦虑的一个原因。有钱也解决不了。她怕某天从家里就传来噩耗,要她赶快回去见娘最后一面。她父亲在她十岁就走了,是母亲将她们三兄妹拉扯大。在她有能力报答母亲的时候,她却无福消受,这让李媛很痛苦,也很自责。她还常常忧虑,母亲走后,她怎么办?像无根之草,飘呀飘,荡啊荡么?如今她是多少体会女人的不易了,尤其在男人无法提供必要支持的情况下,很多东西都要自己出争取,很多艰难困苦也要自己去承受。但总体而言,她的人生还是比较顺遂的,付出后都有回报,且回报及时还惊喜不断。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且善于利用,所以看准的猎物很难逃脱,当然,他们也很享受,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脚下,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来讨得她这位女王的欢心。这些优势都是她的父母给的, 她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看到面前镜像里他们的影子。这般,李媛心里不免有些伤感,匆匆描完眉,就站起来,走开了。
她走到桌边,拉开香包看了看,该有的东西都不少。这时,隔壁的闹铃响了。她快速出了房间,去了厨房。她不是去做早餐,而是煮咖啡,趁送女儿上学前喝点。她不吃早餐多年,手艺也生疏了,女儿嫌弃都是在外面吃,但没有咖啡她活不了,这一整天就靠它提振精神呢。她煮的咖啡黑浓黑浓的,还不加糖,要的就是这种刺激。
女儿慢腾腾从卫生间出来时,李媛将咖啡壶里的咖啡喝了一大半,精神确实又好了不少。这种刺激是由内向外的,比淋沐猛烈持久,就像给脏腑里注入了兴奋剂,身体立马爆发出了澎湃的能量和欲望。记得她跑业务的时候,市里的几十个星巴克门店就是她的加油站,她在里面准备,出发,休息,调整,再出发。现在,坐在里面,点一杯咖啡,带着从容闲适的心情,打量外面匆匆过客,也是她的一大消遣。包括她跟现在情人的第一次约会也是选择在里面。幸运的是,他也喜欢咖啡,乐衷原味,不加糖,不放奶。
“妈,转一千块给我。”女儿进房前,突然回过身来,对李媛说。
李媛身体一震,这话比口里的咖啡还劲大,将脑海里情人的影像也消融了。她将杯子放桌上,吞下嘴里咖啡,凝视着女儿,好似要看透她的内心,在打什么主意。女儿也不躲闪,跟她对视着,想来这要求也是势在必得。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李媛问道。
“当然是有用罗。”女儿翻着白眼说。
李媛最看不得她这样没教养的样子,不免生气道:“昨天不刚转两百给你了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现在两百好干嘛。”女儿拉长着脸,像极了她父亲冷战时的样子。
这让李媛更为恼火,好似欠她什么似的。“饭学校有吃,衣服我帮你买,你这么多钱怎么花的?”李媛质问道。
“买礼物。”女儿坦然回道。
“买礼物?买啥礼物?买给谁?”李媛问道。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甚至严重到她不敢想的地步。她看着眼前满脸稚嫩的女儿,越发觉得陌生了。她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李媛的想象。她心里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呢?
沉吟片刻,女儿才说:“买给我同学过生日。”
“男的还是女的?”李媛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气势压人。
女儿有些拘谨无措,怯懦道:“女……的。”
李媛这才松了一口气,语调和气些说:“你们这么小买啥礼物?还要一千。你说你要买啥?”
女儿含糊回应说:“可别人都买了。”一脸愁闷。
李媛看着女儿,一时也没了话。就这样,两人僵了一会,直到李媛再次让步,转了五百给女儿,两人才收拾东西下楼去了。
送女儿到了学校,李媛便加速朝公司开去。公司的办公点位于市中心繁华路段的一栋高楼的第十六层,分了五六个部门,李媛所在的属于营销部。她的职位是营销部主管,管着几个业务员。这些业务员基本上都是经过她手招进来的。在这方面,她不拘一格,并没有框限某一范围,比如大专生以上,只要你有野心,有冲劲,她也会给你机会,好好展示自己。当然,一点姿色是要的,这主要是为了给客户留下个好印象。在她入行的时候,一名公司领导告诉了她一些行业“规则”。李媛才明白这行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做。她第一次签的药物合同是一百五十万,那院长要五十万的回扣,这要求远超公司的承受范围,她只好拿身体去补偿他。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这是她的口头禅。还有“奉献”、“感恩”、“忠诚”这类词出现的频率也很高。尽管在这行浸淫了近十五年,李媛还是测探不出这行的深浅,一是这行鱼龙混杂,二是人性复杂多变,经不起诱惑而背叛自己大有人在,对于手底下的这些她越发难以掌控的人精,她也只能期待运用道德约束力,减缓她们的脱缰之势。
李媛进办公室时,时间差不多八点,马上就要开早会了。业务员陆续进来了。她们面容娇媚,穿着素雅干练的工作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们一字排开,站李媛的办公桌前,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因为还差一个,李媛没急着讲话,而是细瞧了一番她们的表情,分享一点她们的喜悦吧。对于天下女人来说,这是个幸福的日子,她们享受着男人的殷勤、蜜语、鲜花跟金钱。不过,眼前的她们又有些不同,不用走心,逢场作戏罢了。所以,她们欲壑难填,来者不拒,就像自己一样,目前已收到两个转账,不要多久,会来第三个,第四个……至于到最后冷落了谁,她们也不会内疚的,大不了推托说,身体不舒服,改天再约。她们的出发点只有利益,谁给的利益大,便倾心他,臣服他,满足他。感情?她们宁愿回家喂狗,也不会托付给男人的,因为那只会让她们更显廉价。像李媛,她现在最大的后悔便是将自己嫁给了爱情,然后常伦像一柄悬挂她头顶的利剑时刻威慑她,让她焦虑抑郁。
砰一声,最后一个业务员开门进来了。她满脸愧疚地看了李媛一眼,便匆匆站队伍中去了。李媛站了起来,神情庄严,厉声叫道:“开晨会了!”
马上,一群人包括李媛高声喊起口号来:每一个清晨记得提醒自己:没有奇迹,只有你努力的轨迹;没有运气,只有你坚持的勇气。每一份收获都来自你坚持不懈的努力。每一份委屈都是你成功的积累。只要相信自己总会遇到惊喜。未来我们的生活一切全靠自己。加油!加油!加油!
这口号都喊几年了,为的就是让大家快些进入状态。念完,一排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媛,等待她的指示。李媛抽出桌上的一张早已准备的手稿,看了看,挑重点说:
“李红,温主任那里跟紧一点,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他,先将他抢过来再说,以后再慢慢谈。千万别让瑞祥那边捷足先登,不然有你后悔的。”
“知道了,李姐。”右边排头最高的女子说。
“刘玉洁,你跟的冯院长了解清楚了吗?他有啥爱好?”李媛又对排中间的女子问。
“李姐,没啥进展,”女子说,“那人很谨慎,好似知道我的企图。”
“正常,刚开始接触都这样,”李媛传授着经验,“这是刚升上去的,做事难免小心,他前任也是因为有问题才调走了。记住两点:胆大心细,保持耐心。”
“知道了,李姐。”
说完,又看向正对自己的女子,有些不悦道:“跟你说多少次了,将酒量练好,练好,你都当耳旁风。前天晚上,要不是我去救场,这单肯定是吹了!”
“知道了。”那人怯怯地说。
“这点马英做得就特别好,年纪轻却有魄力,这个月都签多大单了,你们可得好好学学。”
“知道了。”几人答应道。
“今天问题就说这么多,这个月也就十来天了,加把劲,可别又完不成目标额了。”李媛说,细长的皱纹爬过额头,延伸到了眼角,“该有的福利我都会向上申请,大家的付出我也看在眼里,但前提至少得做出些成绩吧,这样我也多些底气。”
一排人敛声屏息了。
“好了,天天说这么些,你们听了也厌烦。下面由你们说说最近遇到的问题,我们一起探讨解决。”
立马,左边排头的女孩说:“李姐,这两天我跟的祥丰医院那边都让我别进去了,尤其是白天。”
李媛全身一颤,忙问:“为啥?”
“说是上面准备严打医药这块。”那人回道。
“哎呀,廖医师昨天微信里也这样跟我说,”一人接话道,“取消了后天见面的约定。”
“嗯,我也听到这类风声。”右边排头高个女孩也说。
这会,李媛心里有些慌了,强装镇定道: “别当真,这些年哪行没严打,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过不了多久,风就刮走了。”
大家一听,都觉得李姐老道,看问题透彻,心胸开阔不少,笑容又挂脸上。
“好了,就这样吧。”李媛说,“今天我就不分配任务了,你们的档期也够满的。”隐秘一笑。
“哈哈哈……”一阵娇笑回应。
“安全第一。”李媛老话重提。
“呵呵……”又有几声零星的笑声。
突然,她的手机叮咚响了两声,全身猛地窜起一股燥热,面颊滚烫,立马用手掩着。她预测是情人发来的。他通常是这个点醒。
“散了吧,”李媛说,“有啥解决不了的问题,第一时间通知我。”停顿两秒,又加了一句:“好好享受这个日子吧,能不打搅我尽量别打搅我。”
一排人便笑闹着解散了。见最后出去的人关上门后,李媛才拿起手机,看信息。可是,消息不是情人发来的,是社区里的一男的,说:李媛,我爱你!后面竖着三朵玫瑰。他是一家大企业的中层领导,有一个儿子,老婆是全职主妇。他觊觎她好多年了,从女儿读小学开始,他们接送孩子放学时,他便主动追求李媛了,要李媛当他情妇,时常发露骨信息给她。还说,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为她离婚。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名牌大学毕业,能力很强,模样也不错,很有吸引力。重点是,他理解李媛,知道她的婚姻跟自己一样,不和谐。不过,李媛并没有答应,怕东窗事发,影响不好,毕竟两人同住一小区。但也没有直白拒绝,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关系,说不上享受,但确实能缓解片刻的无聊与空虚。再说,谁能保证她跟目前这个情人还能相处多久,不会像之前一样厌烦呢?而消除这种厌倦,换人无疑是最好最省事的做法。但有一条底线她是绝对不会触碰的,就是再次轻易走进婚姻。她要找的人不要多优秀,但起码干净,身体干净,人际关系干净,像这种为了她抛妻弃子的做法,她是厌恶并担忧的,以后遭遇的闹心事肯定不少。
李媛看后,便退出了聊天框。她不想回。怕他有所幻想。这就是目前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是比较执着跟坚韧的。这又比那些只是贪图她美色的人好了不少。用眼下的流行话讲,他还缺点能get到她的特质。她打开了跟情人的聊天框。尽管还没接收到他的示爱信息,但她依然津津有味地翻看之前两人的谈话记录。记录里还有几张他的自拍照片:高大,自信,眉宇间带着点痞气。这点痞气就是最为吸引她的特质,也是当初让她念念不忘而放下身段主动去找他的原因。
他们相识在抖音上,距今快一年。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李媛人生最为晦暗的日子,工作不顺,夫妻暗战,女儿叛逆,母亲病重,她焦虑抑郁,夜不能寐,度日如年。她去医院检查,诊断为重度焦虑症,却没有对症的治疗手段,确切说是治疗没见效果,到最后连安眠药也失效了。很多个深夜,她在阳台上独酌,计算着楼高跟下落的时间。她毫不恐惧,反倒将它看成了一道彻底解脱烦恼的趣味谜题。就在这种即将崩溃的半疯癫状态里,李媛遇到了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被迷住了,尤其全身散发的雅痞气质,非常有魅力。那个晚上,她将他的所有视频都看完了,最后还留了言。第二天,他就回应了。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他离异了,没有孩子,比自己小三岁,住城市的东边。不久,两人就相约星巴克咖啡馆。他比视频中更为高大帅气,那种藐视一切的神情,在她所观阅的男人中,无疑是独一档的存在。她见过多少权贵高知,可他们无不虚伪下作,道貌岸然,表面一副正义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后面则利欲熏心,阴险狡诈。她掌握了多少他们的黑料,稍微想想就让她恶心作呕。不过,她做这些只是为了自保,为防止他们过河拆桥,陷自己于不义,从没作为一种手段拿它威逼他们,而促成交易。总之,跟他交谈,李媛感到少有的轻松自在,爽朗的笑声在咖啡馆萦绕。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依依不舍分开。在他目送她离去的那刻,她知道自己已离不开他,将他看作救命稻草一般,紧抓不放了。第二个周末,她便找过去了。干菜碰烈火,两人疯狂了一天。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李媛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那里成了李媛的避风港,她情绪低落就会找过去,吸足了能量就回来,继续跟生活搏斗。想到这些,李媛心里爱意澎湃,思念汹涌,忍不住敲下了几个字:“在干嘛呢?”
马上那边就回应了:“正给你准备惊喜呢。”
李媛心花怒放,忙问:“准备啥惊喜呢?”
“你猜?”
“ 猜不到。”
“那你过来就知道了。”
李媛笑得甜蜜极了,回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呢?”
“你不过来去哪?”那边说。
他还是这样自视甚高。一年来的相处,她对他是知根知底了,但他对李媛的了解却只是一鳞半爪,就连她真实的工作都不清楚,更别说她的家庭住址等隐秘信息。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是怕他嫌弃自己,而是发现他们还没有达到那种亲密程度。他帮她走出了那段困境不假,但她也资助了他不少,他有近两年没上班了,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尽管李媛将钱看得不重,但对他日夜颠倒、懒散颓废的生活习惯也多有微词。是的,他们发生过争吵,有一次李媛还气得将他的微信删掉了,只是他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地申请才重加。不过,他承诺的改变并没有实现多少,依然无所事事,说话语气生硬冰冷。也是因为跟他这一年来的相处让李媛认识到,感情的保质期是非常短暂的,换谁都一样,都逃不了厌倦消亡的结局。她找他已不是为了得到精神慰籍了,只是为了满足饥渴的肉身。想到他那柔软的舌尖仿佛带着电流一般激荡着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她立马放弃了相持的打算,缴械投降。
“行吧,你继续弄吧。”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尽快。”
“好吧。”后面加了一朵玫瑰。
李媛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看了看繁华都市的街景。天空阴沉,云层很厚。人们步履匆匆,小得如同蚁群。他们方向不同,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为了满足各自的欲望。这般一想,李媛心里由生了一丝优越感,不必像他们那样辛苦奔波。之后,她便心安理得地坐办公桌前,翻看短视频打发时间。午饭时分,她刚准备点外卖时,手机响了。拨号人的身份有些复杂。之前他们是同事,后面他跳槽了,但对李媛的感情一直没变,等待她的认可接纳。但李媛却嫌他过于粘人,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沟通仅限行业交流,分享公司内幕消息,以及相互介绍客户。他比她小五岁,叫张磊,一直叫她姐。李媛也没多想,就接通了电话。
“姐,吃饭了吗?”那边问。
“还没呢。你呢?”李媛说。
“那正好,你下来,我有东西送你。”张磊说。
“什么?”
“两瓶茅台酒。”
“送我干嘛?”
“也不是送你,”张磊说,“是没送出去的,拿来给你喝。你知道,我不怎么喝酒。”
“不用,不用。”李媛忙推迟。
“你快点下来吧,”张磊说,“难不成要我送上来?”
“那倒不用。”李媛说。
“那别难为我了,姐,我也怕遇到老熟人呢,影响不好。”张磊说。
没办法,盛情难却,李媛只能接受。“好吧,你下面等等我,我们吃个饭。”挂断电话,拿起包下楼了。
他们约在公司不远处的商场见面。片刻后,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商场地下停车场。张磊的车是一辆黑色帕萨特。他人跟这车一样,低调,沉稳。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短寸,眼神坚毅,是个很有野心且意志坚定的人。而且,对待感情很坚贞,不随便,不乱来。要说李媛也确实找不到他的缺点,但就是一直辜负他的真情,包括现在。突然,她心里满是愧疚,觉得对不起他。与此同时,她又联想起一路走来所亏负的那些男人,在这暧昧气息弥漫的氛围里,她第一次有想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样的想法,有没有情人共度良宵?张磊一下车,便打开后备箱,提那两瓶酒。李媛抽纸巾擦干眼泪,稳了稳情绪,才下车。她打开后备箱,让张磊将酒放车上,然后带着无尽的感谢与巨大的歉疚,引着张磊上楼吃饭。
李媛点了好几道特色菜,态度热情诚恳,不停嘱咐张磊多吃,时不时还帮他夹菜,真像一个无微不至关爱他的大姐。但她也知道,她只能为他做这些了,她的情给不了他。他不是自己的菜。张磊或许也知道,只是心里仍有所幻想。再说,这么多年的等待与守候也成了一种惯性似的,他不自虐一下,好像就不舒服,皮肉会痒一样。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含糊地问了一句:“姐,下午有事?”
李媛正低头吃着鱼块,便点点头,有意躲闪他热切的眼神。
“干嘛?”
“接女儿啊。”李媛抬起头来,脸上划过一丝红晕。
“哈哈,”张磊笑了,“这还有几个小时呢,你不会一直在她学校外面等吧?”
“那哪能呢,公司还有一大把事呢。”说到公司,李媛立马换了一副表情,那种女强人面对巨大压力岿然不动的姿态。
马上,张磊就挫败下来,带着畏怯的心理退守了。
“吃吧,这鹅肝的味道不错。”李媛又给张磊夹了菜,算是一种弥补安慰吧,就似打一巴掌给个糖那样。
张磊夹起吃着,却发现越嚼嘴里越苦涩,食之乏味。李媛察觉到张磊的表情变化,心上划过一丝疼痛,有些厌怪自己的心狠。但仔细一想,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一直纠缠下去也没啥意思。他的路还长呢,且前途光明,只要走出执念,美好的感情唾手可得。之后,为了改善沉闷的就餐氛围,李媛就将话题往工作方面带了。谈到约摸三点,他们才结账下楼。张磊坐进车前,李媛还是忍不住叫停了他,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了声:“谢谢你!”
李磊有些动情,眼眶立马湿润了,强装笑颜。
“走吧,路上小心点。”李媛松开手,走向自己的车。张磊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就走了。李媛坐在车里想了想,决定改变计划,先去老主任那里看看他,然后再会情人。她原打算过段时间再去的,可她现在等不了,孤独的他或许等她等得望眼欲穿呢。李媛先给老主任发了条信息,才发动车子,往他家去了。
老主任家很大,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米,装修豪华,设施齐全,但大部分时间就他一人住,显得冷清空旷。跟往常一样,他早早将门打开了,坐在沙发上等李媛。李媛提着水果进去,他立马起身迎接,一脸笑容。不过,这一年来主任变化挺大,人瘦了一圈,双鬓全白,腿脚也不利索了要靠拐杖支撑。这给了李媛很大触动。将水果放茶几上,李媛关切地问了一句:
“主任,你怎么用上拐杖了?”
“没事,人老就这样。”主任淡然道,“坐吧。”
李媛坐在主任对面的单人位上,巡视了一番屋里,问了一句:
“大姐不在家?”
“帮我拿药去了。”主任说。
这话让李媛宽慰不少,感觉他们夫妻关系改善了,开始相扶相伴。
“今天这么快就忙完了?”老主任一脸狐疑。
李媛尴尬地笑了笑,回应说:“没有呢,刚要去拜访一个客户,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您啦。”
“哦,那不在这里吃饭了?”主任说。
“哈哈……今天恐怕没时间,”李媛笑着说,“还要赶回去接女儿呢。”
“这样啊……”老主任难言失落,眉头微蹙。
她知道会有这幕,便说准备好的宽慰话:“不用那么麻烦,我以后多来看你就行了。”
“行,你也不要那么拼命了,”主任说,“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像我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能吃,哪里都去不了,什么也不能干,才知道后悔,以前过分了。”
李媛看着他的眼睛,纯净得像一张岁月的镜子。
“还喝咖啡么?”老主任又问。
李媛点点头。
“以后少喝点,那玩意不好,如果实在不行,就喝茶,那比较适合中国人的肠胃。”说着,站起来,进了自个屋,提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一朋友过年时送我的,大红袍,我不敢喝,给你了。”
李媛赶忙站起来推辞。
“拿着!”一把推李媛怀里,眼睛里满是关心,像父爱般厚重。李媛鼻子一酸,又要落泪。她立马转身,咬紧嘴唇,硬生生将泪水堵在了眼底。之后,他们就像一对分别很久的父女一样谈心了。期间,李媛的手机响动不止,但她一概漠视,连看都没看一眼。工作的事她此刻鞭长莫及,而关乎情爱的东西她将它往后推了,她明白它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能成为生活的重心,它顶多算大餐后的那道甜点。五点半,她才提起茶叶,起身告辞。老主任送她到门口,挥手向她告别。她没敢回头,怕再见他慈爱的眼神,而露怯。这天她说的慌够多了,心里愧疚万分,已到崩溃边缘。下了楼,坐进车里,她才长舒一口气,将沉重的伪装卸掉。她拿起手机看了看,都是情人的信息,问她在哪?怎么还没过来?她回复了几个字——过来的路上,便发动车子上路了。
等红绿灯时,她估计女儿放学回了家,想到有必要跟她交代点事,便拿起手机拨她号。但女儿没接。一连三个电话都没接。李媛气恼摇头,却没有办法,任车流裹挟向前。又走了一公里,李媛心里越发不安,便打同社区跟女儿同班同学妈妈的电话,那边很快回应了,说李媛她女儿没回家,放学后,见她跟一个男孩子外出了。听后,李媛犹如五雷轰顶,想到早上转给她买礼物的五百块,又心如死灰,感到绝望。她拿起电话,疯狂地给她拨号。见不接,又在微信里不停发信息。许久,那边才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你们大人要过节,我们小的就不能过么?”
“啊——”李媛一阵狂叫,双手拍打方向盘。这时,情人的催促电话又打了过来。她刚接通,还未说话,见前面路灯要转黄,猛踩油门想冲过去。突然,左边路口斜刺里奔出一辆外卖车,她情急之下,猛朝右边打方向,车像脱缰野马,撞道路中间绿化带上,翻滚五圈后,躺右边马路上,仰面朝天,所幸没有伤及无辜。救护车过来时,见碎玻璃一地,李媛满身是血,趴在车底,没了意识。后备箱里的茅台酒破碎,酒香弥漫整个路口。众人合力将车翻正,将李媛抬上救护车,直奔医院的icu病房。
昏迷近半个月,李媛才苏醒过来,但她仍没有脱离危险,又在重症监护室医治了两个来月,病情才控制住。期间,都是丈夫在左右照料她。她的那些情人都不知道——即便听说了,也没有勇气过来看看她——有的还开始怨恨她,觉得她太绝情,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女儿放学后,也会过来帮忙。她知道自己的错,虔心悔改了。
一天,丈夫推她去外面散心,李媛问他医药费花了多少,丈夫跟她说了,还说将房子挂了出去。李媛情绪崩溃,流下泪来,痛哭道:这药怎么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