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我回到家乡的县城工作,我的父亲觉的到了我这个年纪,是时候安稳下来了,于是张罗着给我买一套房子,把家里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又向银行贷款,才凑够了首付。便开始四处打听房源,先是走遍了县城所有的售楼部,又是想亲戚朋友四处打听,回到家里又拿着买房的广告打几十通电话。半个月的时间,选定了三套房子,带我去看了又看,选定了一套。交首付那天,他拿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银行卡,存折,交了 一大笔钱,拿到了购房合同和房钥匙。当我从他的手里接过合同和钥匙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从未想过在这个年纪就要买了房,似乎还想折腾几年,然而面滚滚而来的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的潮水,面对那份沉甸甸的爱,在加上自己微弱的抵抗,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合理。我已经无力抵抗,那轰轰烈烈的憧憬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内心隐隐不安。
那房子承载着太多太多,是一代一代人对生活的简单诉求,生活给予他们的往往是苦难,而他们他们却在为了那份安稳竭尽全力。
我的祖爷爷是抗战时期逃荒而来,给地主揽活,攒了十几年的工钱,买了几亩地,到了全国解放的时候,已然是一个拥有百亩地的小地主。房子也是简简单单的泥胚房。房在这个时候,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土地是他的一切。也像所有的地主一样,被打倒,被没收,从此家徒四壁。
到了爷爷那辈,赶上了文革,因为祖爷爷的地主成分问题,前前后后被批斗过几十次。文革过后,爷爷成了虔诚的佛教徒,将家里所有的收入都捐给了佛爷,为他建了一所庙。家里大大小小的几十口人依然住在几十平米的房里,显得格外的拥挤。
到了父亲结婚的时候,一个砖房,一个自行车,一个家电,成为了标配。我的爷爷曾答应给父亲建一所房子的承诺也因为他的过早离开而成为了一纸空文。对此我的母亲一直耿耿于怀。
爷爷走后,父亲面对的生活更加困窘,到处给人揽长工。等我出生以后,承包了几十亩地,还清家里的债务,当日子开始好转的时候,我又开始了求学之路,建一所新房子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我工作以后,多次和父亲说,现在日子好了,盖栋房子吧。父亲却摆摆手,我和你妈都老了,凑乎着住就行了,攒着钱给你买房子娶媳妇,踏进棺材那天,我可不忍心看我的儿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一代代人,用尽全力的活着,挣扎在最底层。他们的梦简单到只事一块土地,一栋房子,一个安稳而已。
在我的父亲眼里,儿子是他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更安稳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栋房子对他来说就是安稳的象征,也是他能给予我最好的礼物。
时代在变,那份所谓的安稳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你们的倾其所有,让我无所适从。所有的期待都转变成了我对这个世界的妥协与退让,一天天失去自己。曾经,我也想让你们和我一起自由的活着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某人,而是为了自己。别把所有的事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对于两代人来说,看似是满满的爱,其实我们是在互相的伤害。
房子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而我选择了安稳,因为这是你们的最大心愿,我已经不想漂泊,因为我想对那份爱守护,我不想在为了所谓的梦想不顾一切,因为我最想看到你们的笑容我开始对你们妥协,因为我也深深的爱着你们。
那天晚上,父亲喝醉了酒,他拉着我的手说,趁我的你妈还能动,多挣些钱,把你的饥荒多清点,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我走出门外,看着星斗漫天,仰起头,泪流满面,不知道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