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想环游的世界
——梁静茹2001专辑《最想环游的世界》
”聊天,是甜蜜的习惯,把心情都交换,一天才算完,
简单,是我要的浪漫,你语气有心疼,我就更勇敢,
我今天,我明天,最想环游的世界,就是你最内心的世界,
我后天,大后天,也不疲倦的想念,会是你看着我笑的眼,
你的臂弯像片沙滩,既厚实又柔软,总让我心安,
阳光在你心里灿烂,从指间传递着,总让我温暖。
远方,像蜿蜒的海洋,从晨光到向晚,景色会变换,
我们,走过万水千山,心酸会变答案,爱是归属感。
我今天,我明天,最想环游的世界,就是你最内心的世界,
管阴天,管雨天,我的心会是晴天,照亮你多云的那一面。”
广玉兰。
别名荷花玉兰,意为绽放在树上的荷花。
木兰科木兰属。常绿乔木,树冠呈圆锥形,小枝条有锈色柔毛,花为大白色,清香。
性味:苦、酸、凉。
阳生植物。喜阳光,喜温暖湿润气候,适宜于南方生长。
五月,是广玉兰蓄势待发的季节。
可是,那一年的五月,我还并不认识这样一种植物,也不会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一种花,会从此埋伏在我的整个青春,成为一道抹不去的背景。
那一年的五月,我只知道,6月的中考很快就要到来,准备了整整一年的小宇宙就看这一刻的爆发了。
爸爸曾经许多次刻意带我走过这所校园,却又假装轻描淡写的对我说:“这就是你以后的高中喔,漂亮吧?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学校,但就看你考不考得上了。”
我抬头,是高高的白墙红瓦,透过紧锁的黑色铁门,只远远看见一片绿而油亮的枝芽,五月的阳光恰如其分的透过树缝洒在铺满陈叶的冗道上,我想,如果能够在这样的树荫下看书应该很不错吧。
中考终于来了。
才刚刚过了六月而已,天气怎么会这么热呢?热得令人脑袋直发懵。害得直到铃声响我最后那道题都没有做出来,数学是我学得最糟糕的一科,这回死定了。
我拖着沮丧的心情,随着终考铃声走出一楼的2号考场。
都说能够考进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来自各所中学的佼佼者吧,自己这回多半是没戏了。
我的身前和身后都簇拥着一堆堆讨论答案的人,我只想快点离开这样的氛围。
“哎,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嘛,你的答案是不是和我一样啊……”,走廊的另一边,有一大群人围绕在一个高个男孩身边要跟他对答案,而他只是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并不回应。按理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又隔着一段距离,我原本是不会注意到他的,但是因为他个子实在太高,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当中,我一下子就看到他的脸。
却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画面定格在他嘴角的弧度,以及那一簇洒落在他肩上的阳光,令他看起来单薄而又明亮,原本懊恼的情绪也似乎有一些解脱。
走出大楼,花园里一排排宽大叶子的绿色植物上有白色的花朵零星缀满枝头,阳光果然也如同想象过的那样如繁星洒落下来。
爸爸一直在校门口等着我呢。
“考得怎么样啊?”
我赌气似的自顾自往前走,心里暗暗想着下一科一定要加油挽回局面。是因为这个校园里那些美丽的白色花朵么。
我最终还是误打误撞的考进了这所学校,以刚刚擦边的成绩。
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可以离开爸爸妈妈的捆绑和唠叨,开始我的住宿制校园生活。有点忐忑,又充满了期待。
然而开学第一课就是烈日炎炎的军训,一上来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每天早上还没睡醒就被一声刺耳的哨声催起来,揉着迷糊的眼睛,拖着来不及系好的半边鞋带开始早训。
稍息,立正,齐步走,正步走。
练完了转身,练完了正步,点完了名,唱完了军歌,终于熬到吃饭的点儿了,大家早已成了一群拦不住的饿狼,不顾刚排列整齐的队伍,一窝蜂的都往食堂窗口挤。
我力气小,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着急无奈地在一边排着。
“这里这里,一鸣,再替我打一份……”有人不断插队,将饭盒递给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而他借着手长,远远就越过别人把饭缸递到食堂师傅眼前。
哼,最讨厌这种人了,长得高了不起啊,手长了不起啊……
我郁闷的拿着饭缸折回宿舍下面的小卖部买泡面。
晚上练完军歌以后,大家便围坐在操场谈天。说起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是怎样考进了这所学校。
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这个来这个学校的都是些这么厉害的人,不然就是家里很有钱,不然就是在原来的学校学习拔尖。看起来,我能够混进来还真是不知道托了什么福呢。
操场的一角有一个秋千,说是秋千,其实不过是两条生锈的铁链挂起来的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脚一蹬就自己荡起来,夜里凉凉的风呼的拂过脸颊,感觉像要飞起来,荡得再高一点,就看到教学大楼边上悬着的半个白色的月亮。
夜里的风清凉地拂过脸庞,哈哈,这就是我的高中,我的学校,我曾经最想环游的世界……
我们班的教室在新大楼的二楼左手边第二间,高一(9)班,我坐在靠窗那排的第二桌;我的宿舍在女生宿舍的309室,我住在靠窗的上铺。
那个白天在数学课上呼呼直睡,晚上熄了灯躲在被窝里用电筒看小说的死丫头就是我了。黑得发亮的齐耳短发,瘦小的脸上一双让脸显得更小的大眼睛,瞳仁是一样的漆黑的颜色,喜欢穿粉红色棉布的裙子,走路总是哼着歌,在这样一个大大的校园里是那样的平凡。
所以至于我是怎么被选进校园广播室的,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第一次进入播音室的情景。
播音室负责带我们的学姐因为赶着回家,给我交待完音控台和话筒的使用,把一叠稿子塞到我的手里,很匆忙地就走了,关门后又回头补了一句:“待会儿还有个男生过来跟你一起播音,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了。”然后便彻底消失了。
我对于她的交代记得模模糊糊,听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心想着反正现在正是午饭的时间啊,大伙都往食堂挤谁会有空听什么“校园之声”啊,再说等我这边播完搞肯定又打不到饭了,到底是谁规定在这个鬼时间段来播音,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饿着肚子念一堆乱七八糟的稿子。
我正一肚子咕噜,一个人猛的推门进来,我回过头,两个大眼睛因为疑惑而变得更大。
“就是你啊?”
什么就是我啊,我还没问你又是谁呢?我赶紧瞟了一眼墙上的排班表:
周二上午——《缤纷校园》,主播:高一(9)娓娓
高一(4)一鸣
“你就是高一(4)班的……”不等我说完,他看也没看我就自顾自的大声说:“以后我们俩就是搭档了。”
然后象征性的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灿白的牙齿,这个侧脸似乎有点眼熟,可是这个笑容却似乎令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他给我一种错觉,感觉这个人仿佛始终站在一个遥远的雪峰上,很高,而且很冷。
高我几个头的个子,灰色粗线的套头毛衣,一个很少笑但笑起来很阳光的男生,他就是一鸣。
“传播乌江文明,弘扬校园文化,大家好,这里是“校园之声”广播,今天为您播音的是……”
这个一成不变的开头语成为了我以后一个星期要说两次的话,这个局促潮湿的狭小播音室也成了我以后随时出没的地方。我不喜欢这个在冬天就越发阴冷的小房间,但是我喜欢自己的声音挂得高高的地方传出来,回旋在广玉兰与阳光之间的那种感觉。
由于正当午饭时间的安排,常常无人顾及我们,编辑也常常失踪,没有人来管我们播什么稿子,放什么音乐。所以我们就像被流放到孤岛上的两个孩子,随性而为,自娱自乐。记忆中有一次选的稿件太过“非主流”,刚巧被路过的校团委书记听到,冲进来把我们一顿K,我们当面面上装出一副一定会痛改前非的样子,转过身却偷偷地扮鬼脸。
一鸣有时候会带自己的音乐带过来放。我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梁静茹的。这个自诩长了一张“非情敌脸”的女生,用她简单温暖的声音陪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日的午后,也溶进我的记忆,成为永恒不变的背景音乐。
因为是两个人轮流播稿,一个人在播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便可以空出来。我在播的时候常常指使一鸣去食堂打饭。谁让他腿长跑得比较快。
他常常一边敲着我的头一边说:“死丫头,又支配我当免费苦力。”然后拿过我粉红色的饭盒“这么小的饭盒够谁吃的呀?还不如让我把我们家肥皂盒给你拿过来算了。怪不得人这么瘦……”
我假装一本正经对着话筒播音不理他,心里却偷笑着。
后面我渐渐发现,一鸣虽然看上去很有距离,嘴上也从不饶人,但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打饭时常常会帮我做好营养搭配,还要求我一定要全部吃完,吃不完就对不起他,可是我完全吃不了那么多,所以最后都是我们俩一起把所有的土豆,豌豆,鸡蛋,芹菜消灭干净。然后差不多节目时间也结束了。
相比那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我,他懂的东西真的很多,经常给我分享各式各样的音乐和书籍,就连播音室发个纪念品,他都能从一堆格子的图案中告诉我哪个是苏格兰风格哪个是爱尔兰风格。让我觉得自己的见识简直是捉襟见肘。那会刚好是何老师风生水起成为新一代偶像主持人的时候,我做梦都能梦到自己能去湖南卫视现场看他主持的快乐大本营。所以那天看到一鸣手里拿了两本何老师亲著的小册子的时候,我死皮赖脸的缠着他让他借给我,那是一套叫《刚刚好》的小册子,大概的内容是明星在候场或赶飞机的闲暇空当写下的一些只言片语的感悟,然后还有大量的留白,人红就是任性啊,这样的东西也可以出书,但我仍似宝贝一样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不知道是出于对何老师的崇拜还是对一鸣的崇拜。那时的我不可能会懂得,其实人生最最难得的,便是一切都刚刚好,我和你之间不近不远,不急不徐,在那样懵懂的年纪,一切都是新鲜和没有尽头的,我们可以在一起肆无忌惮地笑。
在还书给一鸣的时候,我把自己写下的读后感也随书一起送回去,没想到的是,在当天晚上自习的时候,我便收到了他的回信。
一个奇妙的世界向我悄悄地打开了大门。
他的教室在五楼,我的教室在二楼。
我常常在晚上快上自习之前那段时间,端个凳子往教室后面的门口一坐,守株待兔般的等着他的路过,然后假装碰巧似地把信交到他手中。而他总会在第二天上午的早自习后,跑到我教室前门,咳嗽两声把趴在桌上的我从迷糊的梦里叫醒,但其实因为知道他可能会来,很多时候我都并不会真的睡着,我害怕我一睡着,就错过了他。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所有的沟通只能靠执着地等待。
周六的下午我负责出黑板报,我一个人站在颤巍巍的凳子上画刊头,其它几个同学站在身后看,“偏了偏了……哎,这个不是该用红颜色的粉笔画么?重来重来。”
“一个,两个,三个,啧啧,三个大男生站在地上指挥,让一个女生站在凳子上画,还好意思说画的不好。”
我一转头,差点就站不稳从凳子上栽下来。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身后的。
我的高中生活本该在这样波澜不惊的打打闹闹中就过去,偶尔也有高年级的男生在晚自习后跑到教室门口来打听我的名字,于是干脆跑到图书馆旁边的阶梯教室去避难。那是学校为了支持勤奋刻苦的学生们自习而专门开设的一个大教室,晚上也彻夜通明。的确有很多学生是在这里彻夜苦读。但也不乏一些滥竽充数掩耳盗铃之辈,只是借自习之名来这里闲逛,比如我。原来那时我便已经露出了马脚,注定以后不会在学习上有多大成就。
有一次我又在阶梯教室里面躲避追我的男生,却在阶梯教室碰到了一鸣,他不是走读生么,怎么上完课还不直接回家?我们躲在教室的角落里一边小声的聊起来,连续招来几个前排的白眼,不得不将对话改成写纸条,然后他开始教我折信纸,蝴蝶,鸽子,圣诞笑脸,我很快就全都学会了,我后面暗自惊讶,难道一鸣有预知未来的本领,难道他早已已经知道了我们终会分开,所以才教会我怎么写信和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