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书|《黄金时代》:黄金时代落幕,浪漫主义不死

今天来聊聊王二和陈清扬的爱情故事。

陈清扬是怎么爱上王二的?

陈清扬对王二的感情很明确,她承认自己爱上了王二,但她爱上王二的方式相当奇怪,因为被王二打了两巴掌就爱上了他?

那时她被架在我的肩上,穿着紧裹住双腿的筒裙,头发低垂下去,直到我的腰际。天上白云匆匆,深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刚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打得非常之重,火烧火燎的感觉正在飘散。

陈清扬说,那一刻她感到浑身无力,就瘫软下来,挂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都遗忘。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

初读,很难理解陈清扬的心理,但如果把这段话看成作者诗意的表达,再联系前文的内容,就好理解了。

其实陈清扬并不是在这一刻突然爱上王二的,此前她对王二已经有过无数心动的瞬间,只是在这一刻她才最终确定自己的感情,决定不再逃避,勇敢承认。

首先,陈清扬对王二的印象并不坏。

王找陈看病是就事论事,看完就走,不像其他男人装病来看一肚子坏水,陈找王证明自己不是破鞋,王拒绝时说的一番话,颠覆了陈清扬长期以来的价值观,而王邀陈做爱是正大光明地提出请求,并未像其他男人一样虚伪耍手段或是像军代表一样使用强权,陈清扬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

这些事实,都表明王二虽然是个“土流氓”,有着各种人之欲望,但他有着柔软的内心,并不像陈清扬身边的其他男人一样性本恶。

其次,陈清扬对王二有过许多心动的瞬间。

两人认识后不久,王二被村民打伤,在危急情况下,陈清扬流露出了她对王二的好感。虽然此时还谈不上爱,但绝对是好感的真情流露。

过了不一会儿,陈清扬披头散发眼皮红肿地跑了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别怕。要是你瘫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后来,两人逃进后山。在山里,陈清扬说要给王二生孩子,这是很明显的感情流露。

那时节大雾正从墙缝里流进来,她让我再干那件事,别戴那劳什子。她要给我生一窝小崽子,过几年就耷拉到这里。同时她揪住乳头往下拉,以示耷拉之状。

在山里生活的时候,陈清扬也无数次对王二心动,她感觉到了自己心里新鲜热烈的爱情。

当王二亲吻陈清扬的脚心:

陈清扬猛烈地挣扎,流着眼泪,但是没有动手。她脸上有两点很不健康的红晕。后来她不挣扎了,对我说,混蛋,你要把我怎么办。我说,怎么了。她又笑,说道:不怎么。接着来。所以我又捧起她的双腿。她就那么躺着不动,双手平摊,牙咬着下唇,一声不响。如果我多看她一眼,她就笑笑。

当王二亲吻陈清扬的肚脐:

当时她刚好醒来,看见我那颗乱蓬蓬的头正在她肚子上,然后肚脐上轻柔的一触。那一刻她也不能自持。但是她还是假装睡着,看我还要干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干,抬起头来往四下看看,就走开了。

当陈清扬和王二躺在粘土上:

山上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吹下去。天地间充满了悲惨的气氛。陈清扬流了很多眼泪。她说是触景伤情。

但这些时候,陈清扬都在极力否认自己的感情,因为她不确定王二对自己是否仅仅只是伟大友谊。

当王二拒绝了陈清扬生孩子的盛情后,陈清扬就再不提了,也许她是下定决心说的,却被王二拒绝了,她以为王二对她并没有世俗的爱情。

在十五队后山上,陈清扬有一回很冲动,要给我生一群小崽子,我没要。后来我想,生生也不妨,再跟她说,她却不肯生了。

陈清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有着独立的思想。但她也有知识分子小小的自尊心,尤其是面对她并不熟悉的爱情。同时,陈清扬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想要完美的爱情,但她一方面不确定王二对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又担心王二只是为了性。

如今这个东西张牙舞爪,所要求的不过是同一种东西。就让它如愿以偿,也算是交友之道。所以她走上前来,把它的丑恶深深埋葬,心里快乐异常。

所以她不敢承认,只好极力否认和逃避内心的感情。但当王二在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后,一切都崩解了。

如此亲密的动作极自然地发生了,虽然王二从未表达,但陈清扬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超出了单纯的友谊,她再也无法否认和逃避自己的感情,于是她决定坦诚面对内心。

王二爱不爱陈清扬?

整个故事以王二的口吻写成,但王二对陈清扬的感情只字未提,读者只能通过他的行为去猜。看起来,王二很像是只把陈清扬当朋友和性伴侣,但在阿丘看来,王二也爱上了陈清扬。

首先,陈清扬的美貌吸引了王二,王二对陈清扬的外形很是欣赏。

陈清扬是我的朋友,而且胸部很丰满,腰很细,屁股浑圆。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长,脸也很漂亮。

其次,王二多次对陈清扬流露出喜爱和关心。

当他在山中养伤,他盼望着陈清扬去看他,这是感情的直接流露,他在想念陈清扬。

我始终盼着陈清扬来看我,但陈清扬始终没有来。她来的时候,我没有盼着她来。

当陈清扬提出要为王二生孩子时,王二拒绝了,拒绝的原因,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他觉得陈清扬的身材会走样。

我觉得耷拉不好看,就说,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别叫它耷拉。所以我还是戴着那劳什子。

王二是个直愣愣的人,不会撒谎,陈清扬想给他生孩子,陈清扬考虑的是他,但他考虑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陈清扬本身,她本身是美丽而自由的,他希望她一直美丽,一直自由,不必为自己付出。

他亲吻陈清扬肚脐时,完全是不由自主,不带任何目的,他不是为了性交,心里也没有想到性交,所以他亲完就走了。

当时她刚好醒来,看见我那颗乱蓬蓬的头正在她肚子上,然后肚脐上轻柔的一触。那一刻她也不能自持。但是她还是假装睡着,看我还要干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干,抬起头来往四下看看,就走开了。

这大概是全书最隐秘又重要的一笔,它体现出本书的极端诗意,人在无拘无束地释放欲望后也要通过含蓄、单纯的方式表达爱,因为爱与性欲仍有不同,爱就像是“轻柔的一触”。

而当陈清扬被欺负时,王二的反应是:

我说去去原是不妨,你叫人别揪陈清扬的头发。搞急了老子又要往山上跑。他说他不知道有这事,一定去说说。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但却体现出王二自然流露出的感情,体现出她对陈清扬的维护。

王二爱上了陈清扬,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实实在在的言行暴露了内心的感情。

黄金时代的落幕

从整个故事来看,王二相貌粗糙甚至丑陋,他是插队的知青,文化水平肯定不如陈清扬,最主要的是,他口出狂言,跟才貌双全有气质的医生陈清扬比起来,他就是一个“土流氓”。

王二与陈清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正常的世界中,他们俩不会相遇,只是在荒唐的时代和运动中,他们才会阴差阳错地扯上关系。

面对爱情,王二是现实的,陈清扬是理想化的,面对爱情,王二是粗糙和迟钝的,陈清扬是细腻和敏感的

王二爱陈清扬,但他无法体会到陈清扬那样细腻的感情,比如陈清扬衣服被绳子捆脏了,他不会帮她弹灰,只是觉得陈清扬人没事儿了自己就可以走了。但当陈清扬被人扯头发时,他会威胁其他人不要再伤害她。

陈清扬需要一些承诺和感情表白,但王二直来直去,他不曾体会到陈清扬这种细腻敏感的心理。

此外,还有很容易忽略的一点,王二面对陈清扬时内心是自卑的,这从二十年后他与陈清扬相重逢的这一段可以看出来。

她不叫我,我绝不敢认,于是我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质,放到合适的地方就大放光彩。我的本质是流氓土匪一类,现在做个城里的市民,学校的教员,就很不像样。

王二和陈清扬在一起时,正值荒唐年代,在那个年代,爱情在人们的语言中并不存在,在人们的观念里也难登大雅之堂。那时的人们无法谈爱情,无法谈恋爱,想要待在一块儿只能以伟大友谊的名义。

在伟大友谊的掩盖下,他们都只能靠猜测确定对方的心思,那时陈清扬不知道王二的想法,王二同样不知道陈清扬的想法。

陈清扬因为自尊和对理想爱情的追求而极力掩盖自己的感情,王二因为而不敢对爱情有任何奢求,所以当上面要求两人结婚时,两人上午结婚,下午就离婚了。

故事以王二的视角在写,王二写出了陈清扬内心的感受,但故意回避了自己的感受。也许王二和陈清扬一样,一直不敢确定,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是否超出了伟大友谊的范畴?

直到二十年后,两人重逢,陈清扬才亲口说出爱上了王二,说完之后彼此分开,从此再不相见。带着淡淡忧愁的错过,留给读者无限遐想。

时过境迁,混乱的时代早已过去,两人的黄金时代也已落幕,现实的具体的告别,大概是彼此最好的选择。时代的混乱总会过去,个人的黄金时代总会落幕,但带着忧愁的浪漫主义永远存活在人们脑海中。

主笔:阿丘

编辑:如沐书单

图片:电影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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