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城·瑣記」②
序
這是二月的最後一天 —— 2月29日。2020年，與往年有太多的不同。
但這不同的意義，卻仿佛並不只在於那比往年的二月多出來的一天。
而是這個二月，對於這個新舊交迭的城市來說，正經歷著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夜幕下的越秀中路，古老的街巷被厚重的防疫柵欄靜靜地圍蔽著。
一個個小區彷如一個個孤島，在夜霧中，默默地等待著黎明……
零星的街燈，黯淡地亮著……
那帶著些曖昧味道的昏黃，無聲地訴說著這裡一個月來遭遇的某種心照不宣的變遷。
閏年，木棉樹過早地開了花，那碩大艷紅的花朵，也過早地墜落在冷清的石板路上，和著雨水，零落成泥，碾作無香的一縷輕塵……
站在樹下，時不時，便有一兩聲沉重的“噼啪”聲傳來，地上便又多了一些殷紅的嬌豔。
只是，這血色的落寞，此刻看來，就如那早春飄落的枯葉般，再也勾不起人們驚豔的惋惜。
生命，難道不就如這花般的脆弱麼？
滿樹絢爛，終將落幕。
只是，沒有一朵花願意最早墜落。而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疫情，如火蔓延，小城，依舊恬靜。
只是，這平靜的背後，有你看不到的慘烈。
小巷內的貢院紅樓，今夜，顯得深沉而幽寂。只有巷口警務室的那一盞燈，此刻，讓人有一種踏實的篤定。
這春風沉醉的夜晚，是誰，在為你守護？
這寧靜妙曼的安祥，又是誰，在默默守望？
是的，總要有人在黑夜裡負重前行。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為這個城市，盡自己的一點力量！
霧色中，我朝著那幽暗裡些微的光亮，靜靜走去……
（2020.02.29）
春風沉醉的夜晚……
“來了？辛苦！”
“誒？你怎麼在這兒坐著。咋不在警務室待著？”
“我值卡點的班兒啊。”
“哟，還增加警力了？那你這是……夜班兒？”
“嗯，算是吧。”
“算是？還是…… 專門陪我啊？”
“嘿嘿，你說呢。”
“我當然想啊，有個人說話多好。在這兒待多久了？”
“十個小時了。領導說了，要給你們志願者保駕護航。哥哥這是警力擔當！”
“都一整天了啊！夠累的。不過有你在，是不一樣。”
“那可不，今兒就有一女的，讓我給教訓了。”
“年輕的還是老的？”
“年紀不大，脾氣不小。硬是不配合檢查，不肯出示穗康碼。小玩意兒長得倒是不賴，脖子又長又白……”
“長得賴還能蹬鼻子上臉？沒見微博上襲警抗檢的視頻都是這些女的，一個個混不吝的都挺欠收拾的！”
“是啊，有的還敢打警察，人民公僕都成‘撲街’了。”
“都是慣的。今兒咋回事兒？”
“早上，那女孩一邊兒悶頭玩手機，一邊兒當卡點透明直接往裡走，馬騮他們攔著讓她測溫驗碼，她全當聽不見愣往裡衝，剛好我過來，拿下了。”
“一女的，你能咋地？”
“哎，還不是教育唄，能咋地？她又不是外地返穗人員，本來沒啥問題，配合一下多簡單個事兒，可就她這態度……”
“這種明顯欠教育！家裡不管你管就對了。是這街裡的住戶？”
“不是，住對面德政街區的，本地人。一大早，穿著件毛毛睡衣就來了……”
“哈？大冷天的，她這是來幹嘛？”
“取快遞唄。”
“取快遞咋跑這邊來？”
“咳！他們那邊的快遞最近不是都集中在咱這條街的收寄點集中投放了嗎，她每天都進來這邊取快遞。”
“每天？”
“咳，錢多任性，可勁兒地買。反正居家閒的，這一天跑來好幾趟，大包小包的…… 每回都要檢查，她就有點嫌煩了。”
“哦…… 我想起來了，上回我跟小馬攔過她。長得那叫一個小仙女兒，就是聽力好像有點'問題'。”
“她是裝聾。這次教育了一頓，老實多了。下午她又來取快遞，主動出示手機穗康碼了。呵呵…… 孺子可教也啊。”
“還是得你們有執法權的說話管用啊，我們志願者遇到這號人，真的沒轍，要較真兒就只能報警。可這種小事兒報警不是添亂嗎，你們也沒個時閒兒的一天……”
“該報就報！現在這種事情，我們必須接辦，還必須得管。放心吧，防疫現在是頭等大事，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有你這句話就行！肥閪話佢哋果邊就有條老坑次次進出都唔戴口罩，仲爆粗口拒檢，成口‘丟拉星’、‘昂擦膏’，佢哋收尾報咗警。”
“你說那位大叔啊，現在也老實了。”
“哦？”
“所長專門把他拉到社區辦教育了一頓。”
“是該教育，志願者容易嗎……”
“對啊。其實街里街坊的，有啥過不去的事兒！沒口罩，社區給他幾個也不是不行，關鍵是首先思想上要重視。”
“是啊，那大叔說‘該死就死，防也沒用！’，硬是不配合，還罵肥閪測溫‘多豿魚’。不過，老年人真沒幾個像年輕人那麼注意防控的。說到底，還是觀念問題吧。”
“沒錯，就是觀念問題。老覺得天塌下來有高佬頂著。不把疫情當回事，真要輪到自己頭上，後悔就晚了……”
“昨天專家說放屁都有氣溶膠傳播可能。”
“呵呵，太扯了吧，那還防個屁呀！”
“哈哈，今兒央媽又在‘屁謡’了……”
“後來所長把自己的口罩給了他幾個，算是解決了老大難問題。街道也給了他幾個。那大叔愛喝酒，脾氣又臭，跟老伴孩子分開住的。唉，都不容易……”
“這是什麼？”
“哦，剛發的外地重點車牌號防控清單。對了，這幾天上面佈置要嚴密盤查監控進入的車輛，尤其是外地的車牌。一旦發現……”
“嗯，知道！”
“有的區已經在排查了，有各種野路子自駕回來的，形勢很複雜……”
“這才是防不勝防，沒有錢辦不了的事兒，想出來總有路數。”
“這咱們也管不了，只能上邊咋佈置咋做唄。”
“理解。”
“如果我不在，檢查的時候車主要是不配合，不要硬攔。記下車牌，先放他進去。我們在那頭堵他，跑不了！”
“沒事兒，我有你手機。”
“嗯，絕不能放過任何一輛可疑車輛，現在可是返程高峰期，上面壓力大啊。特別是晚上，有些外地車可能……”
“明白！反正有你在，怕什麼。”
“就怕我去撒尿，剩你一人兒……”
“撒泡尿能多久！不行就按你說的，先放進去，回頭再堵他唄！行了，我知道怎麼處理。”
”哎呀，餓死了！我得吃點兒，光顧說話了。”
“晚上還沒吃？這都冷了。”
“沒事兒，習慣了。哦，你吃了嗎？要不……”
“吃過了。”
“真吃過了？”
“一放工就趕著點兒過來，哪兒都不開門，泡了碗方便麵。”
“你也是好對付。”
“你這不也是瞎對付麼……”
“嘿嘿…… 車貸房貸，大過春袋。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呢，今兒哥又捐了特殊黨費…… 還不得省著點兒啊~”
“嗬，覺悟真高！還是當差好啊，旱澇保收……”
“呦，這話說的。你不看哥一天到晚的多忙多累啊！又是所裡，又是卡點的，就那點兒死工資……”
“你知足吧。沒見現在微博上多少人發帖喊沒錢吃飯交房租呢！”
“是啊，怪可憐的。唉你說，都特麼打工，咋就那麼多月光族呢，俗話說'天晴還須防天雨'呢……”
“誰會想到今年春節來這麼一出呢，咱們這兒就算不錯了，還能自由出入，武..漢的人…… 真的太難了。”
“也是，中小企業今年是難過了，不開工也得發工資，咱這片街裡賣腸粉的都說不打算幹了。唉，找街道，要復工，可我們也沒辦法啊，上面有規定。”
“現在復工風險也挺大的，天贏不是才剛出了一單，剛復工就一鍋端了，有一個湖..北回來的……”
“天贏？離你們那挺近的啊！”
“都一個物業。我們現在是輪班兒，不敢全回啊，都是線上。”
“你們那兒…… 怎麼樣？”
“還好，不過也夠嗆，今年大環境不好，都挺難……”
“沒事兒，總會過去的。”
“你這幾天一直都在跟街區的蹲點麼？”
“嗯，沒停過。中心老城區，警力一定要夠的。北京路的零感染，多牛逼呀！那也就是聯防聯控做到了萬無一失。否則，你想啊，那麼大的步行街，…… 可想而知。”
“是啊，不容易。你們真的…… 太辛苦了！”
“你們也一樣，呵呵。對了，你也參加好幾次行動了吧。這一站一晚上，也夠受的哈。”
“還好。也沒…… 幾次吧，反正有空就搭把手唄。”
“口罩還有嗎？沒有的話我給你幾個。”
“不用，還有。你們更需要，我反正用得不多，重複用也沒問題的，再說我也在‘穗康’上等搖號。”
“唉…… 那個我都沒中過。所裡發的根本不夠替換用，我也是重複使用。你看，這都用得禿嚕線了，現在我們也保證不了一天一個……”
“省著點吧，這疫情還不知得折騰多久呢。我覺得這都是個人運氣，該著了，防也沒用。”
“可不是麼，總不可能人人都宅家啊。不過像咱們測溫，其實也挺危險的。還是注意點好，也別太大意了。”
“這你放心！出來我都戴著口罩的。”
“希望過幾天會有改善。現在酒精和84消毒液基本是滿足供應了，街上都有賣的，就差口罩沒解決。也是奇怪了，新聞裡還說國家春節期間進口了7億個口罩……”
“咳…… 你幹這行，還信'新聞'說的？”
“呵呵…… 這話說的。不過也是哈，有些東西…… 嗯，怎麼說呢…… 哎，不好說。”
“這就算吃完了？”
“飽了！”
“來一根兒！”
“呦，陳皮味的，好嘞。”
“還好年前屯的夠，要不就饑荒了…… 現在店鋪都沒啥生意，貨也難拿。抽慣一種，換別的還真磕味兒……”
“不抽能死啊！不過這味兒還挺正的。”
“買尬啦！希望快點復工復產吧，一個月了，哥哥存貨快沒了……”
“呵呵，瞧你這點兒志氣。你以為復工這麼簡單哪！”
“唉，也是…… 眼下，線下生意難做啊。不過現在做口罩買賣還挺火的，朋友圈上都是轉行帶貨買口罩的。”
“可別信朋友圈裡那些東西，很多都是假冒偽劣產品，已經查處了不少了，都一個套路，哪有什麼真‘朋友’，都是為錢。”
“嗯，我也覺得這種產品，還是正規渠道國家供應的靠譜。”
“那是。”
“現在環境這樣，有人已經在靜不溜轉產口罩了……”
“對啊，我朋友他們廠子原本做服裝，這幾天已經準備復工轉產口罩了。他說批文都搞到手了，國家鼓勵復工轉產口罩，批的快，現在幹這個穩賺！”
“我也聽說地方財政特別獎勵了幾百萬給花都那幾家復工生產口罩的工廠，估計近期有希望緩解了。”
“嗯，怎麼說呢，付出那麼大，整體還是向好吧。眼下是關鍵拐點，防控得好，挺過去了，就好……”
“珠江新城現在壓力就很大，復工的出一個確診全公司隔離。今年，真的很難了……”
“肯定的，可誰也沒辦法。當前最要緊的是控管外地返程人員，這片街區靠近北京路商圈，壓力也不小。”
“這條街是舊城區，又都是些高幹房改樓，出租的應該沒有吧？”
“還是有的，只是少一些。所以這邊路口才又增設了一道關卡。你上次是在德政那邊的路口值白班，這次不就轉到這邊來值夜班了。”
“是啊，貢院紅樓就在這條街裡邊，還有舊天文台，增加一道關口，安全性確實好很多。”
“呵呵，那也是你們給力啊！黃主任說上次你還給提了改進意見……”
“你又知道？”
“她找我們了，說到你……”
“哦？你們工作很到位啊！呵呵…… 我上次確實跟黃主任提過，這邊也應該設卡，她當時說人力不足……”
“現在志願者也多了，而且從這週開始黨員也要下沉一線補充測溫隊伍，還得按周打卡。”
“打卡？還硬性要求了？”
“對啊，績效考核啊。”
“那我們志願者沒那麼大壓力了，這辦法不錯哈。”
“這兩天，我見群裡排隊報名輪值的接龍都像口罩搶號一樣了，大家積極性都很高啊…… ”
“呵呵…… 一考核，都來精神了。”
“呵呵，可不是嘛。原來讓來幫忙，一個個的都說已復工，要上班，沒時間。現在上面一說要求每週四次考核打卡，都有時間了。”
“績效考核，一抓就靈嘛！”
“呵呵……”
“今天晚上還挺清淨的，聊這麼半天也沒個人影……”
“嘿！說來就來了。”
“往這邊進了。”
“不是外地牌。靚車，也可能是幫忙送人回來的。你站那邊，配合我。”
“OK！”
“先示意請他們停車開窗配合檢查，我測開車的，你測後排的。“
“收到！”
“我先攔住他們，你看我的動作行動！車尾箱我來檢查，你站我身後配合！”
“好的！”
“准备！”
“Yes Sir！”
“請停車，麻煩出示一下穗康碼或者小區通行證，非小區人員請出示身份證。謝謝！”
“咳咳~~ 咳咳~~ ”
“是你？你怎麼回來了……”
（2020.0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