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说了一句:“湿气是够重的!”这大概是到目前为止从我口中说出的最不专业的话了,后来我知道,就是这句话让张先生放弃了对于抑郁症的治疗,找中医调理自己的湿气去了。
那天,54岁的张先生是被太太带着进入咨询室的,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身疲惫、满脸倦容。当我程式化地问“我能帮您什么时”,她太太代为回答说:“抑郁了。”
“抑郁”其实不是医生的诊断,在接下来出示的病例上我竟然没有看到明确的诊断,但是张先生的确又在按照医嘱服用着治疗抑郁症的药。当然,是没什么效果才来找我的。
一切从头再来,我得重新判断,而不能受那位医生的左右和影响。
张先生说,他总是浑身无力,胸闷,“无精打采,经常犯迷糊”;原来很喜欢运动,现在手脚沉重的“就像灌了铅”,一进家门就想躺着,睡觉也睡不沉,醒来不解乏,眼发涩、眼皮发沉;“脑袋上像戴着个棉帽子似的”,还经常头晕……
按照我的经验,都是先听来访者自由地诉说一会儿而不作任何干扰。这个过程中,我不但听其“说了什么”,还要看其“如何说”的——尤其是说话时伴随的情绪状态。有必要坦言,在五年前,当我听到像张先生这样的来访者进门说出“抑郁”二字时,就按照头脑中有关“抑郁症”的诊断标准去问了。
结果就是……问的越仔细,“抑郁症的症状”就越清晰,也就越接近“抑郁症”。我越来越相信,很多抑郁症不是来访者具有的,而是那些头脑中有抑郁症概念的人看出来的或问出来的。
先听来访者说,然后再问就大不相同了。很多症状比如情绪低落、抑郁性认知、兴趣缺乏等都是我在来访者的诉说中提炼出来的。
听张先生说了很多,我的确觉得不太像抑郁症。
此处请注意:尽管我是执业医师,但我所在的不是医疗机构,我本人的从业身份是心理咨询师,按照《精神卫生法》我是不具备资格作出“抑郁症”诊断的,当然治疗更是无从谈起了。
教科书上说,心理咨询的服务对象是那些心理正常的人,而作为心境障碍的抑郁症已经属于不正常的范畴了。
“药已经吃了一段时间,我的抑郁怎么老是治不好呢?”我竟然没听出来这到底是张先生在慨叹还是向我提问。
一时,我不知该怎么说。
好在,太太接过了话茬:“你的抑郁,根儿在湿气太重!跟你说,老是不听。不信,伸出舌头来让李医生看看。”
就在我发懵的时候,张先生对着我把舌头伸出来了。
舌体胖大、明显的齿痕、厚厚的舌苔……这症状我太眼熟了。因为我一直就是那种湿气特别重的人,经过了长时间的调理现在好了一些。
顺着“湿气重”这个话茬,接下来我又听到张先生说了有关口中发苦、肚子发胀等表现,甚至把诸如“每次拉屎时总感觉拉不干净,都沾在马桶上”等细节都告诉我了。
我不陌生,忍不住说了一句:“湿气是够重的!”
这大概是到目前为止从我口中说出的最不专业的话了,后来我知道,就是这句话让张先生放弃了对于抑郁症的治疗,找中医调理自己的湿气去了。
两天前在某商场与张先生夫妻邂逅,简单的交谈中根本就没谈什么抑郁,而只是说中医的调理非常有效果,再伸出舌头给我看时,的确已经好了很多。
夫妻俩是在表达了感谢后与我道别的,当时我看着远去的背影,不是为张先生的康复而高兴,更为自己的不专业而后怕!
我在想,如果当时张先生问我他到底是不是抑郁症,我该如何说?
对这个问题,我昨天在来杭州的飞机上想了一路,没想到夜里做了个噩梦醒来,今晨总算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