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方方的作品是改编的电影《万箭穿心》,不是名角出演,却以她通透而细腻的视角打动了我,《万箭穿心》它本身是部好小说,自然改编成电影就是耐看的电影,看完后只有一种如鲠在喉的刺痛感,自然就记住了这个曾经当过装卸工,现在是湖北省作协主席的方方。
《埋伏》是她的中篇小说系列,里面收录了独立的五篇五个故事,都是以情感婚姻为线,串起来的跌宕人生。且不具体说小说的内容,但这本书让我找到了久违的想一口气读完书的感觉,方方作为一个从工人做起,又出生在大家的知识份子家庭的女作家,和王安忆的细腻柔软,文风华丽比起来,方方的述说是平实的,也是冷峻的,像一把刀子那样,划拉一下打开,让过路的人看得真切,读后发人深思,不免头皮发麻。《埋伏》由五篇中篇小说构成:无处遁逃、随意表白、行为艺术、埋伏、何处是我家园。
一
“无处遁逃”的主人公严航是一名大学讲师,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身上有着知识分子所有典型性格,不善交际,清高有才,不屑于也学不会学校里的人际经营,想通过考托福出国摆脱现实生活里诸职评职称分房子等生计问题。他是知识分子中的理想主义,安晓月是严航的老婆,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分回来的钢琴老师,年轻漂亮,同样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与严航相对比的是他的同学李立夏,这是一个很讲究实际的知识分子,灵活善交,吃苦耐劳,才思敏捷,他一毕业就同他所在的理工学院副院长的女儿结了婚,自此走上了人生坦途。相比严航,李立夏论文写得多,钱赚得多,学院关系处得好,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他,评上了副教授,住上了三室一厅的居室。安晓月一直瞧不起李立夏,总觉得李立夏出身十足的市民家庭,满身的俗气。但经过结婚后一系列现实生活的撞击后,安晓月清高的发现,严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背景和书卷气,以及只做学问不涉交际的派头,在李立夏面前,是那么的苍白和渺小。
最先勇敢地走出自我画地为牢的现状,放下清高的架子的是安晓月。先是收了几个学生教琴赚外块,后来,在学生的引见下,去了歌舞厅当起了驻唱。当了歌手后的安晓月,徒然发现,四个晚上唱歌的报酬就能抵得上一个月的工资。严航开始并不知道安晓月去歌舞厅唱歌的事儿,第一次知道安晓月唱歌的事情的时候,他怒火中烧,好像自己高雅的妻子沦落到烟花之地做歌女一样,但当他听到安晓月每天可观的报酬时,他无语了,因为他准备出国考“托福”的费用,光靠他们的工资是无法实现的。
安晓月的歌艺和气质在歌舞厅那样的场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自然能吸引男人们的注意和追逐。江天白,一个懂生活,有钱又有品位,心思细腻的台湾商人出现了。安晓月自始是把自己和这个喧嚣的世界保持一定距离的,每晚唱完歌就回家,她自制地抗拒过所有诱惑。这期间,安晓月生病,但是“直癌男”的严航还是一如既往地粗心,认为与自小一块长大的安晓月熟悉得:“你的肠子几道弯,脑袋瓜几根筋都数得清楚……”,即使是老同学李立夏旁敲侧击地告诉严航,他的太太安晓月在圈里很有名,是老中青少年的偶像时,他笑得很淡然。严航依然风风火火地忙碌他的论文和出国,忽略了她的感受和需要。甚至在安晓月怀孕后,让她拿掉孩子,想等出国稳定后再考虑。一边是冷漠的严航,而边一边是每晚逢唱必到,回家必送的江天白。先抛开江天白在钱方面实力不说,光是他和安晓月谈话间的默契,耐心倾听,然后发表见解和判断,这样情意绵绵的谈话,安晓月和严航是不曾有过的。她同严航在一起那么多年,凡是严航不熟悉的话题,他从来都是在安晓月饶有兴趣的讲述中呵欠连天。安晓月生病休养在家,未去歌舞厅时,江天白颇费周折地找到了她家,出现了疲惫憔悴的安晓月面前,只为见到她,这样的用心用情自然能打开安晓月那扇紧闭的心门。面对江天白这样太懂得如何去爱一个女人的人,谁又如何能抗拒呢?自然而然,安晓月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严航是个自视清高,自尊心极强的知识分子,当他从李立夏的嘴里得知安晓月有一个相好时,他是愤怒的,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彼时,他自认为有把握评上副教授时,真是“祸不单行”!以往的严航作派是不屑于与教研室的同事为伍的,对于学生也是一副老学究样子,不懂得群众基础,更不懂得交际的重要。各种原因加在一起,最终只有他一人没被评上时副教授时,还寄托在出国能翻身的机会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包括他对安晓月的态度和妥协,他更多地开始看向自认为的生活实际,是自私的,从来都是忽视他人。只有当他有所需,总能看到他撕裂的态度转变,而转变的基础是在于生活实际。他和安晓月摊牌时,他还以自己的思维来解决,给她自由,一心想着自己如果出国站住脚跟了,她又会回到他的身边,他说,“我要用我的实力来击败我和敌人”。看到此时,我不禁替他的感到悲哀,甚至觉得是书生气的幼稚,学究里终究学不到适者生存之道。
然而,当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愤怒都寄在出国这唯一,他自认为可以解决的华山之路时,他的打击再一次深深来临。去使馆签证被拒签了,没有可靠的担保,就是学术等身,也是无奈。严航想:原来会有这样的结果,原来失败也可以接踵而至;原来我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原来来路是怎样的,归路也就怎样;原来命属一根根小绳子就只能总是属它……
宿命论,一切又回归现实生活的原点,鸡零狗碎!!!
二
“随意表白”讲述了一个不自觉陷入“第三者”的婚恋悲剧故事,雨吟是个颇有名气的电视主持人,小资文艺女青年。一次活动中结识了报社的记者肖石白,故事浪漫的开始,却没有童话式地结局。肖石白的才华和才情让雨吟陷入情网中不能自拔。但是方方的笔是犀利的,肖石白的经历和无奈,就让雨吟痛不欲生。肖石白当年只是一名生活艰难的乡下石匠。有一天乡长陪一个女记者到村里采访,是为做些扶贫调研。女记者住在了他家,晚上无事,肖石白便与女记者聊天,很自然地谈起城市谈起山沟谈起向往谈起文学。文学这东西带给人的有时是福星有时却也是灾难,只是肖石白对此未曾理解罢了。在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肖石白拿出几篇自己读高中时的习作,女记者的仁慈和热心大大鼓励了肖石白,自此,他便踏上了笔耕之路。六年之后,26岁的肖石白在小县城小有名气,容貌和气质慢慢发生改变,出落得一表人才。一次偶然的去省城的机会,肖石白便拎着两只野鸡和一米袋的香菇木耳去拜见他的恩师----女记者。当他站在恩师的门前,她已经不记得他是谁,恍然识出后,女记者让他进屋里坐。女记者正为一个至少上了20岁年纪的女孩洗脸,女孩面庞清秀,却是个弱智者。女记者忙碌地为女孩擦洗,家里凌乱无比,女记者坦言孩子父亲又出差了,自己只好由它们乱着。这一切让肖石白极为意外。他告辞时,送煤气的到了楼下,他便顺手帮他的恩师把煤气扛上了楼。再次告辞时,他才想起来说,恩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这几天反正没事。接下来的几天,肖石白天天去女记者家,帮忙干些什么,他想起他没什么好谢她的,只有自己的一身力气。直到他快走的那天,他帮忙买足了米面,又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一切都被女记者看在眼里。
在他告辞时,女记者请他到了一个豪华无比的饭店吃饭,那样的高雅精致,那样的流光溢彩,是他梦里都不曾见过的,他的心底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悲哀,又深深地产生一种渴望。女记者问他是否愿意付出点牺牲,来城里生活。肖石白是亲眼看到父亲如草芥般,被开山的乱炮打死的,于他当时来说,做出点牺牲算什么?就是断一只胳膊少条腿也比窝在山里一辈子强。女记者提出只要愿意同她那智障女儿结婚,就可以来省城工作安家。一个月后,他和女记者的女儿结了婚,三个月后他被调到晨报,分到了房子。女记者也就是他的岳母成了省报的副社长,帮他请了保姆,从重重的家务琐事解脱出来的肖石白,便一寸寸地沉落于自己内心的孤独和哀伤之中,直到他遇过了雨吟。
肖石白是雨吟的劫,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开着有缘有情人的玩笑。雨吟对肖石白投入了毕生的感情,甚至当她得知他的真相时,坚定果断的说,即使是一场恶战,我也要争取打赢。她一心只想等他把那里的一切了断,离婚后再和她结婚。可是,功利的获取必然只会考虑功利的得失。肖石白的岳母是明白他的苦的,给他以最大的自由,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离婚,虽然很不人道,这样的家庭生活对于肖石白是析度痛苦的。此时,肖石白又到了一个人生的决择关口,他所在的晨报副主编一职空缺,以他岳母的地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帮他得到的。
肖石白是个理性的人,如果他和那个智障老婆离婚,他的岳母一定不会让他平步青云,她会利用一切权力让他永远待在老地方。而且他不相信雨吟真的能做到接纳将来离婚后可能一无所有的自己。他放弃了,她从此沉沦了,游戏人生,游戏感情。
所以,真的是如主题所说,“随意表白”,结局自然是悲剧!请不要随意表白,请不要相信随意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