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鱼,一条行在岸上的鱼。
这由不得你不信,我的尾鳍快速摆动,摩擦着向前行走,还保持着在水中游动的姿势。只是,每走一步,痛如刀割。
水?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概念了。
没错,和其他鱼一样,我也是来自于水中。但当我刚能够游动时,父母便狠心地将我一次次推出水中,让我在岸上练习行走,练习生存。我哭过,闹过,却改变不了父母的决定。那时黄昏的河岸,一片荒芜,一条鱼孤独地练习行走,它看到了,河面上泛起的一片诡异的猩红。
事实证明父母有着何等的先见之明!
我们的家园,我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河流彻底干涸了。一波波的恶臭不断地涌来,水面也愈发的浅,大批的族人脱落了鳞片,被困在浅滩里,静待死神的召唤。那是我永远的梦魇,母亲说:“宝贝,妈妈也不能陪你了,你会行走,这比什么都强。一直向东去!千万别停,去一个叫做’海’的地方,那才是你的天堂。”
我真的走了,很听话地没有回头。我受不住的,我的亲人们,那样无助地睁着眼,绝望而痛苦地喘气,再不挣扎。父亲说,所有的鱼都会为我祈祷,为我祝福。
山鹰在那条寂寞鱼上飞,鱼上落满山鹰的灰。
已经记不清走了多久,一个人走一段未知的路程太过艰难。日日夜夜,我都在怀念那条河,怀念我那不复存在的家园。
我是一条鱼,一条阅历丰富的鱼。
我路过森林,那里,满是棕褐色的树桩,远远望去,果真十分壮观;我路过高山,那里堆满巨石,满目裸露的黄土大地,零星的耸立着根根水泥石柱;我路过湖泊,但是没有遇见族人;我路过村庄,没有遇见庄稼;我路过城市,也没有遇到人类。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我苦思不得,但随即便释然。既然鱼都可以行走,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大概,他们也像我一样去寻找属于各自的天堂了吧。
一路走来,我磨掉了一半鳞片。可是,海在哪里?母亲说,海是世界上最广阔的地方,它有最沉静最纯粹的蓝色,微咸清凉。族中流传下来的故事也是这般描述的。可我还是没有找到。
于是,夜半无人,我大喊:“你在哪里,海?”
“我在你的梦里,孩子。”海轻轻答道,“我早已不存在了。”似叹息又似落寞,都消散在浓厚的灰色雾气里,我没有听到。
我依旧在找,在找海,直至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