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那日回去以后大病了一场,徒弟们都说他快不行了,每天从厢房里端出来的水都是淡淡的红色,他唱不了戏了,徒弟们自然要更加勤奋。要不然姑娘们都奔着师傅来,师傅倒了,他们就再也没有饭吃了。虽然大家只字不提,但是这几日大家吃饭的时候都格外的沉默,有的泪窝子浅的吃着吃着就能把泪珠子滴在碗里。倒不是真的怕以后会饿死在街头,只是师傅对他们都有知遇之恩。没成想差不多半月有余,师傅就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人都清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虽然身体还是不好,但是见师傅终于不自己闷在屋子里了,徒弟们都高兴坏了,师傅不上场只坐在后台,那台下的人也比以往多了一倍,不为别的,只为了可以偷偷看见他一眼。
这世间呀,大多都是痴情的人。
这日林公子觉得身体好了七七八八,便想上街去看看,挑一挑好的布料,给自己和徒弟们做一套新褂子。恰逢裁缝店的老板也是个好信的主儿,边裁布料边跟林公子闲扯了起来说的竟是一些不着边的话
“呦,先生,您病了这么久估计还不知道呢吧,贾老爷她女儿听说是要成亲了,他父亲给找了一门好亲事,那公子可是平定西北的将军,只是那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愣是在他脸上留了一条瘆人的疤痕呀。”
他只是轻轻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并未搭话
老板不甘心的接着说着:“谁知出嫁的那天,那新娘子楞是哭花了妆也不肯踏出门,最后还是他父亲以死相逼才上了花轿,谁成想呀,还没到将军府门口呢,眼尖的轿夫就看见轿子的下面渗出了血水,可给大家都吓坏了,这花轿走了一半就返回去了,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那姑娘楞躺了三天才保住了一口气。哎,都是可怜的人呀”说完还假装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别人不知其中缘由,可跟在林公子身边的张深却知他师傅对那女子有多痴情。这张深本是茶馆里给人倒茶的伙计,可是手脚不干净,偷了客人的钱包,愣是被打的剩了一口气扔在了巷子口,那年他才六岁。林公子看他可怜,便带了回去衣不解带好生照抚,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从此以后张深便一直跟着公子。眼下这光景,张深分明看见了他家公子眼底湿润了,心里心疼的要命便忙拉住了老板给自己扯布料。
出了裁缝店,林公子打发了张深,便自己向贾府走去。走到门口却又怔住,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去说这些话呢,这一切,明明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正在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却碰见了贾老爷从门口出来,一见林公子便慌忙迎了过来,二人进了前厅贾老爷屏退了周围的下人,眼泪这才噗漱漱的掉了下来:“都怪我啊,不该拦着她的!早知她会如此决绝,我就应该从着她!她娘死的早,我只是不想辜负了她娘临终的托付,想让她嫁个好人家,都怪我,怪我啊!”
林公子本来泪窝子就浅,听了这话更加忍不住了眼泪:“本是我坏了她的姻缘,如果她真的爱李二狗,就让她去吧,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贾老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厮在我把莲儿嫁出去的那天就投河自尽了,如果我知道他们如此相爱,就不该如此阻拦!”
出了贾府以后,他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家农舍,里面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心里的姑娘所爱的人,李二狗躺在床上,眼睛怔怔的看着棚顶飞来飞去的苍蝇,见林公子进来,也没有坐起身来,只是说了一句:“你来了”,林公子也只是嗯了一声,挑了一张稍微干净一点的椅子,放下手中的草药,语气始终淡淡:“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会救你,我现在一一说给你听,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只希望你听过以后就忘了罢,好好与莲儿过日子,你若答应我,我便想尽办法让你俩成亲过平淡生活。若不应,草药我放下了,我就回戏园子,以后我们就当未曾相遇过。”
“好,我答应你,你可不要骗我!”
“这若干年来,我只骗过她,骗她我没有爱上过她”
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