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候,我有个很好的同学,就好像闺密,那种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也可以用命相托的同学。
我叫蒙茵茵,同学叫龙婷婷。我们两人是同一个村子长大的孩子,只是不同姓罢了。我们同一天入学,同班级又同桌,同时被选为班干部,一起结伴上学,一起结伴回家,友谊因此而深厚。
有一天上学路上,龙婷婷很大方的给了我一个柿饼子。我怯怯的接过柿饼子,用鼻子闻了闻,闻到了一股甜糯的香气。我舍不得马上把柿饼子吃到肚子里,而是感激的望着好同学,小心翼翼的问:“哪里来的?”
“我家里的柿子树上摘下来的。”龙婷婷淡眉轻扬,嘴角含着天真无邪的笑,说话的语气真挚而温柔。并一个劲催促我,吃吧,快点吃。那份紧张的语气,似乎我不把柿饼子吃到肚子里,她会不开心。
这时候是深秋的天气,天空蔚蓝似海水,白云洁净如雪,太阳温暖的照耀。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我和龙婷婷心情愉悦的坐在路边田塍上有滋有味的吃着柿饼子。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我仿佛吃到了世上最好的美味。那一份温馨的场景也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每当回想起来,我的心会震颤,会激动。
2
中午放学回到家,我吃了稀饭就到龙婷婷家,等着和她一起结伴回学校。如果她母亲在家的话,一定又会给柿饼子我吃。我母亲和龙婷婷母亲是同姓姐妹,在我们家乡,同姓一家亲。龙婷婷母亲把我当作她亲生女儿一样关心、宠溺,有好吃的总分我一份。有时候龙婷婷父母不在家,龙婷婷又会分柿饼子给我吃。
星期天,闲得无聊的我总是跑到龙婷婷家玩。农村小孩子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
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就矗立在龙婷婷家的屋背后。绿叶茂盛,一只只渐黄渐熟的柿子垂挂枝头,散发出诱人食欲的馨香。旁边还有橄榄树,不过那是邻居家的。
龙婷婷长得肥肥胖胖,脸庞也是胖嘟嘟的。剪个短头发,十足一个假小子。她爬上柿子树,手脚并用,蹭蹭蹭,像个猿猴一样麻利敏捷,男孩子也没有她爬得快。她的大胆行为让我既羡慕又为她担心,害怕她从树上掉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从不出事。
龙婷婷坐在柿子木上,双手搂紧树杈,双脚垂吊,一张兴奋的脸冲着我笑,招招手叫我也爬上去。柿子树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一条粗大的树杈向横边发展。我长得精瘦,又缺乏胆量,我小心翼翼攀爬到横生的树杈上,不敢攀太高。我和龙婷婷坐在树木上聊天说笑,无话不谈。说着笑着,我和龙婷婷时不时低头看树下在玩的男同学。几个男同学在嘻嘻哈哈,追逐打闹,腿脚踢腾掉在地下的橄榄子,他们争得面孔耳赤。他们笑,我和龙婷婷也笑。彼此都感到平淡的童年生活因为有了这样的朋友而变得如此快乐和美好。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好像泡在蜜里一样。
3
转眼到了三年级,有一天班主任老师说要在班里抽三位成绩好的同学到镇一中参加数学考试比赛,我是其中一个。走出教室门口的一瞬间,龙婷婷冲着我笑,她的眼睛明亮温和;她的笑容含着鼓励:加油!我也回头默默看她一眼,无声的告诉她,我会加油。日子久了,两个人的心灵已经达成默契,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次数学考试比赛,我成绩优秀获奖,得到了同学的羡慕,老师的赞赏。我感觉人生之路铺满了鲜花、掌声,还有金色的阳光。
有一天下午体育课,老师叫我们自由活动。我们做跑圈圈游戏,也可以说是很幼稚的小孩游戏。我们班女同学分成两组,划分两个圈圈,谁把对方的同学抓到就放进圈圈里不能出去,要对方的人来救走才可以出去。
游戏开始没几分钟,对方就把我抓到放进圈圈里。我身子娇小,跑不快,也是我倒霉。这时候我的好同学龙婷婷心焦火急,就好像我掉进了火炕,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大火焚烧。龙婷婷一连两次冲在前头,拼尽力气要救我出去,无奈另一组同学齐心协力拼命拦截,龙婷婷没有成功。龙婷婷不放弃,她人小鬼大,心生一计,她疾风转头,想从后面跑去救我。也许是她太心急了,也许是她疲劳了,她摔了个嘴啃泥,整个人摔倒地上。牙齿咬到舌头,流了一嘴血,腥红如玫瑰花瓣的血在嘴角晕染开来。我吓得不知所措,伤心和难过让我的眼泪滴嗒滴嗒滚落下来。
一群女同学赶紧跑去扶住龙婷婷,有一位女同学飞快跑去告诉老师。我哭着用白嫩手掌轻轻擦去龙婷婷嘴巴的血。我以为龙婷婷也会伤心大哭,不料,龙婷婷冲着我咧嘴一笑,无声的安慰我,她没事,别担心,也别伤心。她的坚强乐观把我逗笑了。她不顾自身安危一心为朋友着想的侠义心肠把我感动得内心热浪翻滚。哪时候,我在心里默默的发誓,一辈子和她做好朋友,亘古不变。
4
时光如白狗过隙。童年的光阴也总是易消逝。到了四年级,我和龙婷婷不再同桌,有时候也不结伴上学放学,但是我们之间的友情依然深厚。六一儿童节前两天,学校搞卫生大扫除。龙婷婷是劳动委班干部,我是副班长。老师叫龙婷婷负责安排同学搞卫生。龙婷婷把同班同学分成三组,一组扫地,二组抬水,三组负责拔校园内的野草。
我被龙婷婷分配在第二组,也是最辛苦的一组。我们学校内没有自来水,要到学校外面水田中舀水。要经过校外篮球场,一条宽敞的大马路。我们四个女同学分成两组,两人一组。我们用一只大木桶,用稚嫩的肩膀抬水,来回抬了四次。夏日天气,太阳炙烤的热浪滚烫滚烫,像火蒸笼。从没有干过重活身子娇弱的我累得身子骨像散了架,软绵绵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头发汗水涔涔,简直在水里浸泡过。
搞好卫生师生都走了,我作业没有做完,我独自留在静悄悄的宿舍做作业,没有及时回家。
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西山,夜幕笼罩着大地。我做完作业抬起头,发现周围全是黑暗、孤寂,弥漫着一丝恐怖的气息。我又惊慌又害怕,心里埋怨起好友龙婷婷,如果不是她安排我做抬水工,我也不至于身子累倦,做作业做到夜幕来临。怨恨像条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窝。年仅11岁的我不知道头脑发热还是鬼迷心窍,我冲动的拿起讲台上的粉笔怒气冲冲的走到黑板前,在黑板上写上狠毒的几个字:龙婷婷,你去死吧!
我丝毫也没有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深深的伤害了好同学一颗善良的心,断送了一份真挚的友谊。
撒旦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入不了地狱,我只想地上有个裂缝让我钻进去,不再见人。
第二天早上,回到学校,教室门口一群群同学在交头接耳。我感觉气氛不对,我疑惑的走进教室,抬头一看,黑板上那一行大字郝然映入眼前。我头脑嗡的一声,仿佛一道闪电突然在我面前闪现,脑海里突然清醒起来。我做的恶作剧居然给同学们看到了,给好友龙婷婷看到了,我的天哪!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看同学,不敢看坐在我前面的龙婷婷。龙婷婷眼含泪水,脸上的痛苦和忧伤显得楚楚可怜又委屈。
5
多年过去,我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我一直弄不明白,童年的我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恶毒令人不耻的事来。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我疏远了龙婷婷,不再和她搂肩搭背,不再和她嬉笑打闹。我和龙婷婷拥有的友谊全部埋葬了。
小学毕业,龙婷婷没有考上初中,她辍学回家务农,过了三四年她出落成大姑娘结了婚,相夫教子。我读完初中也回家务农,后来成家立业外出打工。偶尔会在路上碰到龙婷婷,远远的我和她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就擦身而过,没有停下脚步多说一句话。愧对好友龙婷婷的念头一直像块大石头一样埋在心里,压抑得我痛苦万分。我好想对她说声对不起,但我又缺乏勇气。
我的儿女入学读书,不谙世事,我时常告诫我的儿女,千万别说出让别人去死吧三个字,也不要轻易说出伤害别人的话,不管多么憎恨一个人,那怕对方是仇人,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一旦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也会留下终身遗恨。
每年柿子成熟季节,我都会买一大袋柿子回家吃。软软的、甜甜的、糯糯的,但我已吃不出当年好友龙婷婷送给我柿子那份耐人寻味的香气。好似我失去了一些不应失去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就像那珍贵的友谊。